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典故
历史典故
西晋末年,中原经过八王之乱和永嘉之祸后,北方大片土地落入胡人之手。北方士家大族纷纷举家南遣,渡江而南的占十之六七,史称“衣冠渡江”。
南渡后的北方士人,虽一时安定下来却经常心怀故国。每逢闲暇他们便相约到城外长江边的新亭饮宴。名士周顗叹道:“风景不殊,举目有江河之异。”在座众人感怀中原落入夷手,一时家国无望,纷纷落泪。为首的大名士王导立时变色,厉声道:“当共戮力王室,克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泣邪!”众人听王导这么说,十分惭愧,立即振作起来。
这里的江河之异,是指长江和洛河的区别。当年在洛水边,名士高门定期聚众举办酒会,清谈阔论,极兴而归,形成了一个极其风雅的传统。此时众人遥想当年盛况,不由悲从中来,唏嘘一片。王导及时打消了北方士人们的消极情绪。这便是史上非常著名的新亭会。后世咏叹国破家亡的诗词歌赋里常常见到的“风景殊异”、“新亭会”、“江河”,就是来自此次新亭会。
这次新亭酒会对东晋政权的建立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北方士人是组成东晋司马睿政权的重要力量,此次酒会上王导打消了众士人的萎靡颓废之态。后来,众士人团结起来,使东晋政权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很快建立起来。名相王导也被时人称为“江左自有管夷吾(管仲)”。
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件谋处。舞谢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借用了孙权的典故。孙权以东吴弹丸之地与刘备联盟打垮了来自北方强大的曹操,保卫了国家。“风流”是指孙仲谋他们开创的丰功伟绩,只可惜,现在我登上北固山,却无处寻找孙仲谋他们开创丰功伟绩的痕迹了。
“江山”冠以“千古”,一入手便勾起了人们绵绵不断的今古兴亡之思: 物换星移,沧桑屡变,神州大地上几番分合,几番易主。在这幅历史画轴面前不禁从江山联想到人事,于是引出与京口有关的第一个典故: 孙权。他曾多次拒强敌于江北,但这样的英雄现在却不复存在了,就是连昔日的繁华与功业也都被岁月的风雨消磨殆尽。这决不仅是对孙权一个人的评价问题,它已成为抗战派与投降派斗争的焦点之一。所以在此引用孙权之典,不但是即景生情,而且是对南宋政权苟且偷生,偏安江左的极大不满,是对长期以来投降主和派的强烈谴责。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现在看起来是很平常的地方,人们常说那就是刘寄奴曾经住过的地方。“寄奴”就是南朝宋武帝刘裕的小字,他就在京口起兵讨伐桓玄,平定判乱。“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这三句是颂扬刘寄奴率领北伐军,驰骋中原,气吞胡虏。作者通过颂扬这些历史人物表达了自己为国抗金的理想与愿望,他做梦都想成为孙权式的英雄人物,甚至想“生子当如孙仲谋”。
繁华已逝,萧条满目,于是引出了与京口有关的第二个典故: 刘裕。人们传颂着那斜阳照射的草树之间,那平常的巷陌之内,就是刘裕当年生活过的地方。虽然荒凉,但它毕竟孕育过这样的英雄,这是对英雄的向往,这是民族的骄傲;刘裕虽然伟大,他生活战斗过的地方而今变得如此荒凉,这又是对英雄的哀叹,对不肖子孙的谴责。“万里”指被敌人占据的中原地区。孙权曾在京口建都,刘裕曾在京口住过,两次从京口起兵,生擒了燕王和秦王,成就了北伐的大业。作者登临北固亭,自然要想到他们,借古讽今。作者借赞扬孙权、刘裕,讽刺南宋主和派屈辱求和的无耻行径,表现出作者抗金的主张和恢复中原的决心。
上片:作者借京口历史人物的业绩,隐隐约约地表达自己抗敌救国的决心。
“元嘉草草,封狼居前,赢得仓皇北顾。”也是用历史典故。元嘉元年,宋文帝刘义隆(刘裕的儿子)好大喜功,听信王玄漠北伐之策,草率出兵。本想赢得像汉朝霍去病那样大败匈奴、封土筑坛的大功,最后却落得一败涂地、仓皇逃命的下场。辛弃疾用这个典故就是告诫南宋统治者,要想抗金成功,必须做好充分准备,万万不可草率从事。其实,后来韩侂胃因为没有听取辛弃疾的建议,果然应了这个“仓皇北顾”的预言。
“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这三句是倒装句,意思是说,我站在北固山上,北望中原,仍然清晰记得,四十三年前,我从扬州城下经过,扬州城里一片烽火。辛弃疾南下,本想凭借强大的国力,北伐中原,收获失地,恢复大业。然而根本没想到,宋王朝从赵匡撒开始就没有多大的理想,只想苟且偷安保住自己的皇位,虽有较强的国力,但军队的战斗力极差,无法保家卫国,居然出现两个皇帝一齐被掳的千古笑话。南宋小朝廷更是昏庸无能,不知使多少像辛弃疾一样的豪杰英雄无用武之地。自己南下四十三年已经过去,人已垂老却壮志未酬。
“佛狸洞下,一片神鸦社鼓。”回到现实,使辛弃疾揪心难捱。当年刘义隆草率出兵,一败涂地,王玄漠被北魏太武帝拓跋焘一直追到长江边上。“佛狸”是拓跋焘的小字,他在长江北岸的瓜步山上筑了一座行宫,后来就成了佛狸词。老百姓是安于现状的,也是最容易忘却悲哀和耻辱的,当年拓跋焘一路追杀,尸横遍野,民不聊生,而现在佛狸祠下却香火很盛,“一片神鸦社鼓”。辛弃疾担心:如今江北各地沦陷已久,如果不迅速收复失地,老百姓就会安于异族的统治,忘记了自己是宋室的臣民,以后要想再收回,就更不易了。辛弃疾一心为国,深谋远虑,可是无人能识,一直得不到重用,可见宋室是如何的昏惯与无能。虽然他老之将至,仍然忠心不渝,以廉颇自比:
第三个典故: 刘义隆。刘义隆是刘裕的不肖之子,好大喜功,冒险北伐,结果大败,北魏军一直追到长江边,几乎遭到覆灭的危险。刘义隆只落得仓皇北顾,“北顾涕交流”。这是多么惨痛的教训啊! “赢得”二字沉痛万分,悲愤之至。这三句暗指南宋近事,隆兴元年(1163年)宋孝宗用张浚北伐,在符离集遭到大败。作者希望当局接受历史教训,不要轻举妄动。引用这一典故有力地证明了辛弃疾在北伐中有正确的战略思想及讲求实际,他力主用兵又决不苟同韩侂胄之冒进。
从拓拔焘的入侵自然想起了金兵的入侵,词从怀古转到伤今。这一句指自己南归已四十三年,四十三年过去了,当时的惨象记忆犹新( 指1162年金兵对南宋发动进攻,占领了扬州一带地区,“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 这种辛酸的场面时刻萦绕在作者心头。如今登上北固亭面对扬州路,想起刘义隆的历史教训,自然又涌上心头,作者将它写出来也是为了警告统治者切莫重蹈复辙。
第四个典故: 拓拔焘。作者写下一个令人痛心疾首的情景: 佛狸祠是侵略者武功的象征,而瓜步山下的同胞却早已忘掉这一点,在那里欢天喜地地祭社。这是多么令人怵目惊心的不协调,在这“喜庆”之中包含了多少麻木与耻辱。作者写此情景在于从反面激励人们只有收复失地,光复祖庙,才能使同胞免除灾难,同时也是指责南宋统治者偏安一隅,忘了收复失地。
“凭谁问谦颇老矣,尚能饭否?”又是用典,张仪使用反间计让赵正派遣只知纸上谈兵的赵括替换廉颇将军去守长坪,使得四十万赵军被活埋,赵王悔悟,想再度起用廉颇,无奈奸臣当道。廉颇虽老而壮心未已,一顿饭吃了一斗米饭,十斤肉,然后披甲上马,显示自己尚能为国效力。报者却云:“一饭三遗矢。”终未被用而赵国日弱,国无可救。辛弃疾,在这首词末以廉颇自比,表示自己年书虽高,尚有余勇,为国效力,其耿耿忠心,日月可鉴。
第五个典故: 廉颇。但作者一片复国的热情谁能理解呢! 他虽身居抗战前线却并未受到重用,政敌在时刻窥探着任何可利用的机会迫害他,所以他不禁想起了廉颇。辛弃疾雄心一似廉颇,但在更为激烈的政治斗争中,在更为腐败的政局中比廉颇还不得意,竟连人过问都没有。“凭谁问”三字包含着屈原式的“荃不察余之中情”的悲愤与感慨。怀念廉颇,正说明壮志未酬,但朝庭不重用,又有什么办法呢
下阙: 借谴责刘义隆,表明自己抗金的主张;借廉颇的故事,抒发对南宋王朝的愤懑。从历史到现实,再到自己,写出了对北伐抗金,恢复大业的深谋远虑,也表达出自己为国效劳的忠心。
全词自始自终几乎全在用典使事中展开。首先,这些典故含意丰富,蕴藉深厚,具有强烈的倾向性、明确性、针对性及和谐的统一性,融注着作者鲜明的爱憎感情。作者借古讽今,对孙、刘的赞扬,就是对南宋统治者的指责;对刘义隆的讽刺,就是对韩侂胄的警告;对“佛狸祠下”的感叹,就是对统治者不思收复中原的不满;以廉颇自比,则是内心的独白。用典而不被典所缚,句句怀古,句句不离现实,在历史的波涛中翻卷着时代的风云,使事事更为精辟,抒情益见慷慨。其次,这些典故用得很巧妙,体现了作者的才气与学识,上下几千年,人物五六个,但是作者如数家珍,信手拈来,处理妥贴有序。借用典故以增加词的容量,扩大词的表现力,是辛词的一大特色,也是辛弃疾对词的重大贡献。
辛弃疾《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鉴赏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
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
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辛弃疾词作鉴赏
此词作于开禧元年(1205)。当时,韩侂胄正准备北伐。赋闲已久的辛弃疾于前一年被起用为浙东安抚使,这年春初,又受命知镇江府,出镇江防要地京口(今江苏镇江)。从表面看来,朝廷对他似乎很重视,然而实际上只不过是利用他那主战派元老的招牌作为号召而已。辛弃疾到任后,一方面积极布置军事进攻的准备工作;但另一方面,他又清楚地意识到政治斗争的险恶,自身处境的艰难,深感很难有所作为。
在一片紧锣密鼓的北伐声中,当然能唤起他恢复中原的豪情壮志,但是对独揽朝政的韩侂胄轻敌冒进,又感到忧心忡忡。这种老成谋国,深思熟虑的情怀矛盾交织复杂的心理状态,在这首篇幅不大的作品里充分地表现出来,成为传诵千古的名篇,而被后人推为压卷之作(见杨慎《词品》)。这当然首先决定于作品深厚的思想内容,但同时也因为它代表辛词在语言艺术上特殊的成就,典故运用得非常恰到好处;通过一连串典故的暗示和启发作用,丰富了作品的形象,深化了作品的主题思想。
词以“京口北固亭怀古”为题。京口是三国时吴大帝孙权设置的重镇,并一度为都城,也是南朝宋武帝刘裕生长的地方。面对锦绣江山,缅怀历史上的英雄人物,正是像辛弃疾这样的英雄志士登临应有之情,题中应有之意,词正是从这里着笔的。
孙权以区区江东之地,抗衡曹魏,开疆拓土,造成了三国鼎峙的局面。尽管斗转星移,沧桑屡变,歌台舞榭,遗迹沦湮,然而他的英雄业绩则是和千古江山相辉映的。刘裕是在贫寒、势单力薄的情况下逐渐壮大的。以京口为基地,削平了内乱,取代了东晋政权。他曾两度挥戈北伐,收复了黄河以南大片故土。
这些振奋人心的历史事实,被形象地概括在“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三句话里。英雄人物留给后人的印象是深刻的,因而“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传说中他的故居遗迹,还能引起人们的瞻慕追怀。在这里,作者发的是思古之幽情,写的是现实的感慨。无论是孙权或刘裕,都是从百战中开创基业,建国东南的。这和南宋统治者苟且偷安于江左、忍气吞声的懦怯表现,是多么鲜明的对照!
如果说,词的上片借古意以抒今情,还比较轩豁呈露,那么,在下片里,作者通过典故所揭示的历史意义和现实感慨,就更加意深而味隐了。
这首词的下片共十二句,有三层意思。峰回路转,愈转愈深。被组织在词中的历史人物和事件,血脉动荡,和词人的思想感情融成一片,给作品造成了沉郁顿挫的风格,深宏博大的意境。
“元嘉草草”三句,用古事影射现实,尖锐地提出一个历史教训。这是第一层。
史称南朝宋文帝刘义隆“自践位以来,有恢复河南之志”(见《资治通鉴宋纪》)。他曾三次北伐,都没有成功,特别是元嘉二十七年(450)最后一次,失败得更惨。用兵之前,他听取彭城太守王玄谟陈北伐之策,非常激动,说:“闻玄谟陈说,使人有封狼居胥意。”见《宋书王玄谟传》。《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载,卫青、霍去病各统大军分道出塞与匈奴战,皆大胜,霍去病于是“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封、禅,谓积土为坛于山上,祭天曰封,祭地曰禅,报天地之功,为战胜也。“有封狼居胥意”谓有北伐必胜的信心。当时分据在北中国的元魏,并非无隙可乘;南北军事实力的对比,北方也并不占优势。倘能妥为筹画,虑而后动,虽未必能成就一番开天辟地的伟业,然而收复一部分河南旧地,则是完全可能的。
无如宋文帝急于事功,头脑发热,听不进老臣宿将的意见,轻启兵端。结果不仅没有得到预期的胜利,反而招致元魏拓跋焘大举南侵,弄得两淮残破,胡马饮江,国势一蹶而不振了。这一历史事实,对当时现实所提供的历史鉴戒,是发人深省的。辛弃疾是在语重心长地告诫南宋朝廷:要慎重啊!你看,元嘉北伐,由于草草从事,“封狼居胥”的壮举,只落得“仓皇北顾”的哀愁。想到这里,稼轩不禁抚今追昔,感慨万端。随着作者思绪的剧烈波动,词意不断深化,而转入了第二层。
稼轩是四十三年前,即绍兴三十二年(1162)率众南归的。正如他在《鹧鸪天》一词中所说的那样:“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燕兵夜娖银胡革录,汉箭朝飞金朴姑。”那沸腾的战斗岁月,是他英雄事业的发轫之始。当时,宋军在采石矶击破南犯的金兵,完颜亮为部下所杀,人心振奋,北方义军纷起,动摇了女真贵族在中原的统治,形势是大有可为的。刚即位的宋孝宗也颇有恢复之志,起用主战派首领张浚,积极进行北伐。可是符离败退后,他就坚持不下去,于是主和派重新得势,再一次与金国通使议和。从此,南北分裂就进入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而辛弃疾的鸿鹄之志也就无从施展,“只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同上词)了。时机是难得而易失的。四十三年后,重新经营恢复中原的事业,民心士气,都和四十三年前有所不同,当然要困难得多。
“烽火扬州”和“佛狸祠下”的今昔对照所展示的历史图景,正唱出了稼轩四顾苍茫,百感交集,不堪回首忆当年的感慨心声。“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两句用意是什么呢?佛狸祠在长江北岸今江苏六合县东南的瓜步山上。永嘉二十七年,元魏太武帝拓跋焘南侵时,曾在瓜步山上建行宫,后来成为一座庙宇。拓跋焘小字佛狸,当时流传有“虏马饮江水,佛狸明年死”的童谣,所以民间把它叫做佛狸祠。这所庙宇,南宋时犹存。词中提到佛狸祠,似乎和元魏南侵有关,所以引起了理解上的种种歧异。其实这里的“神鸦社鼓”,也就是东坡《浣溪沙》词里所描绘的“老幼扶携收麦社,乌鸢翔舞赛神村”的情景,是一幅迎神赛会的生活场景。在古代,迎神赛会,是普遍流行的民间风俗,和农村生产劳动是紧密联系着的。在终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中,农民祈晴祈雨,以及种种生活愿望的祈祷,都离不开神。利用社日的迎神赛会,歌舞作乐,一方面酬神娱神,一方面大家欢聚一番。在农民看来,只要是神,就会管生产和生活中的事,就会给他们以福佑。有庙宇的地方,就会有“神鸦社鼓”的祭祀活动。至于这一座庙宇供奉的是什么神,对农民说来,是无关宏旨的。佛狸祠下迎神赛会的人们也是一样,他们只把佛狸当作一位神祗来奉祀,而决不会审查这神的来历,更不会把一千多年前的元魏入侵者和当前金人的入侵联系起来。因而,“神鸦社鼓”所揭示的客观意义,只不过是农村生活的一种环境气氛而已,没有必要再多加研究。然而辛弃疾在词里摄取佛狸祠这一特写镜头,则是有其深刻寓意;它和上文的“烽火扬州”有着内在的联系,都是从“可堪回首”这句话里生发出来的。四十三年前,完颜亮发动南侵,曾以扬州作为渡江基地,而且也曾驻扎在佛狸祠所在的瓜步山上,严督金兵抢渡长江。以古喻今,佛狸很自然地就成了完颜亮的影子。稼轩曾不止一次地以佛狸影射完颜亮。
例如在《水调歌头》词中说:“落日塞尘起,胡骑猎清秋。汉家组练十万,列舰耸层楼。谁道投鞭飞渡,忆昔鸣髇血污,风雨佛狸愁。”词中的佛狸,就是指完颜亮,正好作为此词的解释。佛狸祠在这里是象征南侵者所留下的痕迹。四十三年过去了,当年扬州一带烽火漫天,瓜步山也留下了南侵者的足迹,这一切记忆犹新,而今佛狸祠下却是神鸦社鼓,一片安宁祥和景象,全无战斗气氛。辛弃疾感到不堪回首的是,隆兴和议以来,朝廷苟且偷安,放弃了多少北伐抗金的好时机,使得自己南归四十多年,而恢复中原的壮志无从实现。在这里,深沉的时代悲哀和个人身世的感慨交织在一起。
那么,辛弃疾是不是就认为良机已经错过,事情已无法挽救了呢?当然不是这样。对于这次北伐,他是赞成的,但认为必须做好准备工作;而准备是否充分,关键在于举措是否得宜,在于任用什么样的人主持其事。他曾向朝廷建议,应当把用兵大计委托给元老重臣,暗示以此自任,准备以垂暮之年,挑起这副重担;然而事情并不是所想象的那样,于是他就发出“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慨叹,词意转入了最后一层。
只要读过《史记廉颇列传》的人,都会很自然地把“一饭斗米,肉十斤,披甲上马”的老将廉颇,和“精神此老健如虎,红颊白须双眼青”(刘过《呈稼轩》诗中语)的辛弃疾联系起来,感到他借古人为自己写照,形象是多么饱满、鲜明,比拟是多么贴切、逼真!不仅如此,稼轩选用这一典故还有更深刻的用意,这就是他把个人的政治遭遇放在当时宋金民族矛盾、以及南宋统治集团的内部矛盾的焦点上来抒写自己的感慨,赋予词中的形象以更丰富的内涵,从而深化了词的主题。这可以从下列两方面来体会。
首先,廉颇在赵国,不仅是一位“以勇气闻于诸侯”的猛将,而且在秦赵长期相持的斗争中,他是一位能攻能守,猛勇而不孟浪,持重而非畏缩,为秦国所惧服的老臣宿将。赵王之所以“思复得廉颇”,也是因为“数困于秦兵”,谋求抗击强秦的情况下,才这样做的。因而廉颇的用舍行藏,关系到赵秦抗争的局势、赵国国运的兴衰,而不仅仅是廉颇个人的升沉得失问题。其次,廉颇此次之所以终于没有被赵王起用,则是由于他的仇人郭开搞阴谋诡计,蒙蔽了赵王。
廉颇个人的遭遇,正反映了当时赵国统治集团内部的矛盾和斗争。从这一故事所揭示的历史意义,结合作者四十三年来的身世遭遇,特别是从不久后他又被韩侂胄一脚踢开,落职南归时所发出的“郑贾正应求死鼠,叶公岂是好真龙”(《瑞鹧鸪。乙丑奉祠舟次馀杭作》)的慨叹,再回过头来体会他作此词时的处境和心情,就会更深刻地理解他的忧愤之深广,也会惊叹于他用典的出神入化了。
岳珂在《桯史稼轩论词》条说:他提出《永遇乐》一词“觉用事多”之后,稼轩大喜,“酌酒而谓坐中曰:”夫君实中余痼。‘乃味改其语,日数十易,累月犹未竟。“人们往往从这一段记载引出这样一条结论:辛弃疾词用典多,是个缺点,但他能虚心听取别人意见,创作态度可谓严肃认真。而这条材料所透露的另一条重要消息却被人们所忽视:以稼轩这样一位语言艺术大师,为什么会”味改其语,日数十易,累月犹未竟“,想改而终于改动不了呢?这不恰恰说明,在这首词中,用典虽多,然而这些典故却用得天衣无缝,恰到好处,它们所起的作用,在语言艺术上的能量,不是直接叙述和描写所能代替的。就这首词而论,用典多并不是辛弃疾的缺点,而正体现了他在语言艺术上的特殊成就。
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宋】辛弃疾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
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
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作者是怀着深重的忧虑和一腔悲愤写这首词的。上片赞扬在京口建立霸业的孙权和率军北伐,气吞胡虏的刘裕,表示要像他们一样金戈铁马为国立功。下片借讽刺刘义隆表明自己坚决主张抗金但反对冒进误国的立场和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