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全文免费阅读
资治通鉴第五十六卷
汉纪四十八 孝桓皇帝下永康元年(丁未、167)
汉纪四十八 汉桓帝永康元年(丁未,公元167年)
[1]春,正月,东羌先零围,掠云阳,当煎诸种复反。段击之于鸾鸟,大破之,西羌遂定。
[1]春季,正月,东羌先零部包围县,劫掠云阳县。当煎等诸部羌民再度起兵反叛。护羌校尉段率军在鸾鸟县邀击,大破叛羌,将西羌平定。
[2]夫馀王夫台寇玄菟;玄菟太守公孙域击破之。
[2]夫馀王国国王夫台攻打玄菟郡,玄菟郡太守公孙域率军将其击破。
[3]夏,四月,先零羌寇三辅,攻没两营,杀千余人。
[3]夏季,四月,先零部羌民大举进犯三辅地区,攻灭京兆虎牙营和扶风雍营,杀害一千余人。
[4]五月,壬字晦,日有食之。
[4]五月壬子晦(三十日),发生日食。
[5]陈蕃既免,朝臣震栗,莫敢复为党人言者。贾彪曰:“吾不西行,大祸不解。”乃入雒阳,说城门校尉窦武、尚书魏郡霍等,使讼之。武上疏曰:“陛下即位以来,未闻善政,常侍、黄门,竞行谲诈,妄爵非人。伏寻西京,佞臣执政,终丧天下。今不虑前事之失,复循覆车之轨,臣恐二世之难,必将复及,赵高之变,不朝则夕。近者奸臣牢修造设党议,遂收前司隶校尉李膺等逮考,连及数百人,旷年拘录,事无效验。臣惟膺等建忠抗节,志经王室,此诚陛下稷、、伊、吕之佐;而虚为奸臣贼子之所诬枉,天下寒心,海内失望。惟陛下留神澄省,时见理出,以厌神鬼喁喁之心。今台阁近臣,尚书朱、荀绲、刘、魏郎、刘矩、尹勋等,皆国之贞士,朝之良佐;尚书郎张陵、妫皓、苑康、杨乔、边韶、戴恢等,文质彬彬,明达国典,内外之职,群才并列。而陛下委任近习,专树饕餮,外典州郡,内干心膂,宜以次贬黜,案罪纠罚;信任忠良,平决臧否,使邪正毁誉,各得其所,宝爱天官,唯善是授,如此,咎徵可消,天应可待。间者有嘉禾、芝草、黄龙之见。夫瑞生必于嘉士,福至实由善人,在德为瑞,无德为灾。陛下所行不合天意,不宜称庆。”书奏,因以病上还城门校尉、槐里侯印绶。霍亦为表请。帝意稍解,使中常侍王甫就狱讯党人范滂等,皆三木囊头,暴于阶下,甫以次辩诘曰:“卿等更相拔举,迭为辱齿,其意如何?”滂曰:“仲尼之言,‘见善如不及,见恶如探汤’,滂欲使善善同其清,恶恶同其污,谓王政之所愿闻,不悟更以为党。古之修善,自求多福。今之修善,身陷大戮。身死之日,愿埋滂于首阳山侧,上不负皇天,下不愧夷、齐。”甫愍然为之改容,乃得并解桎梏。李膺等又多引 宦官子弟,宦官惧,请帝以天时宜赦。六月,庚申,赦天下,改元;党人二百余人皆归田里,书名三府,禁锢终身。
[5]陈蕃被免职以后,朝廷文武大臣大为震动恐惧,再没有人敢向朝廷替党人求情。贾彪说:“我如果不西去京都洛阳一趟,大祸不可能解除。”于是,他就亲自来到洛阳,说服城门校尉窦武、尚书魏郡人霍等人,使他们出面营救党人。窦武上书说:“自陛下即位以来,并没有听说施行过善政。常侍、黄门却奸诈百出,竞相谋取封爵。回溯西京长安时代,阿谀奉承的官员掌握朝廷大权,终于失去天下。而今不但不忧虑失败的往事,反而又走到使车辆翻覆的轨道上,我恐怕秦朝二世胡亥覆亡的灾难,一定会再度降临,赵高一类的变乱,也早晚都会发生。最近,因奸臣牢修捏造出朋党之议,就逮捕前司隶校尉李膺等入狱,进行拷问,牵连到数百人之多,经年囚禁,事情并无真实证据。我认为,李膺等人秉着忠心,坚持节操,志在筹划治理王室大事,他们都真正是陛下的后稷、子契、伊尹、吕尚一类的辅佐大臣,却被加上虚构罪名,遭受奸臣贼子的冤枉陷害,以致天下寒心,海内失望。唯有请陛下留心澄清考察,立即赐予释放,以满足天地鬼神翘首盼望的心愿。而今,尚书台的亲近大臣,如尚书朱、荀绲、刘、魏郎、刘矩、尹勋等人,都是国家的忠贞之士,朝廷的贤良辅佐。尚书郎张陵、妫皓、苑康、杨乔、边韶、戴恢等人,举止文雅,崐通达国家的典章制度,朝廷内外的文武官员,英才并列。然而,陛下却偏偏信任左右亲近,依靠奸佞邪恶,让他们在外主管州郡,在内作为心腹。应该把这批奸佞邪恶之徒陆续加以废黜,调查和审问他们的罪状,进行惩罚。信任忠良,分辨善恶和是非,使邪恶和正直、诽谤和荣誉各有所归。遵照上天的旨意,将官位授给善良的人。果真如此,天象灾异的征兆可以消除,上天的祥瑞指日可待。近来,虽偶尔也有嘉禾、灵芝草、黄龙等出现,但是,祥瑞发生,一定是因为有贤才,福佑降临,一定是由于有善人,如果有恩德,它就是吉祥,没有恩德,它就是灾祸。而今陛下的行为不符合天意,所以不应该庆贺。”奏章呈上后,窦武即称病辞职,并缴还城门校尉、槐里侯的印信。霍也上书营救党人。桓帝的怒气稍稍化解,派中常侍王甫前往监狱审问范滂等党人。范滂等人颈戴大枷,手腕戴铁铐,脚挂铁镣,布袋蒙住头脸,暴露在台阶下面。甫逐一诘问说:“你们互相推举保荐,象嘴唇和牙齿一样地结成一党,究竟有什么企图?”范滂回答说:“孔丘有言:‘看见善,立刻学习都来不及。看见恶,就好象把手插到滚水里,应该马上停止。’我希望奖励善良使大家同样清廉,嫉恨恶人使大家都明白其卑污所在。本以为朝廷会鼓励我们这么做,从没有想到这是结党。古代人修德积善,可以为自己谋取多福。而今修德积善,却身陷死罪。我死后,但愿将我的尸首埋葬在首阳山之侧,上不辜负皇天,下不愧对伯夷、叔齐。”王甫深为范滂的言辞而动容,可怜他们的无辜遭遇,于是命有关官吏解除他们身上的刑具。而李膺等人在口供中,又牵连出许多宦官子弟,宦官们也深恐事态继续扩大。于是请求桓帝,用发生日食作为借口,将他们赦免。六月庚申(初八),桓帝下诏,大赦天下,改年号。党人共二百余人,都遣送回各人的故乡;将他们的姓名编写成册,分送太尉、司徒、司空三府,终身不许再出来做官。
范滂往候霍而不谢。或让之,滂曰:“昔叔向不见祁奚,吾何谢焉!”滂南归汝南,南阳士大夫迎之者,车数千两,乡人殷陶、黄穆侍卫于帝,应对宾客。滂谓陶等曰:“今子相随,是重吾祸也!”遂遁还乡里。
范滂前往拜访霍,却不肯道谢。有人责备他,范滂回答说:“过去,叔向不见祁奚,我何必多此一谢。”范滂南归汝南郡时,南阳的士绅乘车来迎接他的有数千辆之多。他的同乡殷陶、黄穆站在他身边侍卫,为他应接对答宾客。范滂对殷陶等人说:“而今你们跟随我,是加重我的灾祸!”于是,他便悄悄逃回故乡。
初,诏书下举钩党,郡国所奏相连及者,多至百数,唯平原相史弼独无所上。诏书前后迫切州郡,笞掾史。从事坐传舍责曰:“诏书疾恶党人,旨意恳恻。青州六郡,其五有党,平原何治而得独无?”弼曰:“先王疆理天下,画界分境,水土异齐,风俗不同。他郡自有,平原自无,胡可相比!若承望上司,诬陷良善,淫刑滥罚,以逞非理,则平原之人,户可为党。相有死而已,所不能也!”从事大怒,即收郡僚职送狱,遂举奏弼。会党禁中解,弼以俸赎罪。所脱者甚众。
最初,下诏搜捕党人,各郡、各封国奏报检举,牵连所及,多的以百计数,只有平原国宰相史弼,一个党人也没有奏报。诏书前后多次下达,严厉催促州郡官府,限期奏报;掾史等属吏甚至受到刑和鞭刑。青州从事坐在平原国的传舍,质问史弼说:“诏书对党人痛恨入骨,皇帝的旨意如此诚恳痛切。青州共有六个郡国,其中五个郡国都有党人,平原国何治理得独无党人?”史弼回答说:“先王治理天下,划分州郡国县境界,水土有不同,风俗有差异。其他郡国有的,平原国恰恰就没有,怎么能够相比。如果仰望上司长官的旨意,诬陷善良无辜的人,甚至依靠严刑酷罚,使非理的举动得逞,则平原国的人民,家家户户都是党人。我这个封国宰相,只有一死而已,坚决不能做出这种事情。”从事勃然大怒,立即逮捕史弼的所有属吏,送往监狱囚禁,然后弹劾史弼。正好遇着桓帝下令解除党禁,史弼用薪俸赎罪,所救脱的人很多。
窦武所荐:朱、沛人;苑康,勃海人;杨乔、会稽人;边韶,陈留人。乔容仪伟丽,数上言政事,帝爱其才貌,欲妻以公主,乔固辞,不听,遂闭口不食,七日而死。
窦武所推荐的人有:朱,沛国人;苑康,勃海郡人;杨乔,会稽郡人;边韶,陈留郡人。杨乔容貌和仪表壮美,多次上书奏陈朝廷政事,桓帝喜爱他的才华和美貌,打算把公主嫁给他为妻,杨乔坚决推辞。桓帝不许,杨乔闭口崐绝食,七日而死。
[6]秋,八月,巴郡言黄龙见。初,郡人欲就池浴,见池水浊,因戏相恐,“此中有黄龙,”语遂行民间,太守欲以为美,故上之。郡吏傅坚谏曰:“此走卒戏语耳。”太守不听。
[6]秋季,八月,巴郡上报说,发现黄龙。最初,一群人想去池塘洗澡,看到池塘的水浑浊,因此大家互相开玩笑地恐吓说:“里面有一条黄龙!”于是这句开玩笑的话在民间传播开来,郡太守认为这是美事,所以将它上报朝廷。郡府属吏傅坚劝阻说:“这只是差役的一句戏言,怎能当真?”郡太守不听规劝。
[7]六月,大水,勃海溢。
[7]六月,发生大水灾,勃海海水倒灌泛滥。
[8]冬,十月,先零羌寇三辅,张奂遣司马尹端、董卓拒击,大破之,斩其酋豪,首虏万余人,三州清定。奂论功当封,以不事宦官故不果封,唯赐钱二十万,除家一人为郎。奂辞不受,请徙属弘农。旧制,边人不得内徙,诏以奂有功,特许之。拜董卓为郎中。卓、陇西人,性粗猛有谋,羌胡畏之。
[8]冬季,十月,先零部羌民攻打三辅地区,张奂派遣司马尹端、董卓率军阻击,大败羌民,斩杀酋长、豪帅等,加上俘虏,共一万余人。幽州、并州、凉州等三州动乱全部平定。张奂按照功劳应该晋封侯爵,但他不肯奉承宦官,结果没能晋封侯爵,只赏赐钱二十万,任命他家中一人为郎。张奂推辞不肯接受,只请求朝廷准许将他家的户籍迁移到弘农郡著籍。按照过去的法令规定,边郡人士不准迁居内地。桓帝下诏,因张奂有功,特别给予批准。任命董卓为郎中。董卓是陇西郡人,性情粗暴勇猛而有智谋,羌人、胡人都畏惧他。
[9]十二月,壬申,复瘿陶王悝为勃海王。
[9]十二月壬申(二十三日),重新改封瘿陶王刘悝为勃海王。
[10]丁丑,帝崩于德阳前殿。戊寅,尊皇后曰皇太后。太后临朝。初,窦后既立,御见甚稀,唯采女田圣等有宠。后素忌忍,帝梓宫尚在前殿,遂杀田圣。城门校尉窦武议立嗣,召侍御史河间刘,问以国中宗室之贤者,称解渎亭侯宏。宏者,河间孝王之曾孙也,祖淑,父苌,世封解渎亭侯。武乃入白太后,定策禁中,以守光禄大夫,与中常侍曹节并持节将中黄门、虎贲、羽林千人,奉迎宏,时年十二。
[10]丁丑(二十八日),桓帝在德阳前殿驾崩。戊寅(二十九日),尊皇后窦妙为皇太后。窦太后临朝主持朝政。起初,窦妙被立为太后,但很少能见到桓帝,只有采女田圣等人受到桓帝的宠爱。窦后忌妒而又残忍,当桓帝的棺材还停在德阳前殿时,她就下令处死田圣。城门校尉窦武为了商议确定新皇帝人选,征召侍御史河间国人刘,向他询问刘姓皇族中的贤才,刘推荐解渎亭侯刘宏。刘闳是河间王刘开的曾孙,祖父刘淑,父亲刘苌,两世都封为解渎亭侯。于是窦武入宫秉报窦太后,在宫禁中决策。任命刘为守光禄大夫,和中常侍曹节共同持节,率领中黄门、虎贲武士、羽林军等一千人,前往迎接刘宏。当时,刘宏年仅十二岁。
孝灵皇帝上之上建宁元年(戊申、168)
汉灵帝建宁元年(戊申,公元168年)
[1]春,正月,壬午,以城门校尉窦武为大将军。前太尉陈蕃为太傅,与武及司徒胡广参录尚书事。
[1]春季,正月壬午(初三),升城门校尉窦武为大将军。任命前太尉陈蕃为太傅,和窦武以及司徒胡广统领尚书台事宜。
时新遭大丧,国嗣未立,诸尚书畏惧,多托病不朝。陈蕃移书责之曰:“古人立节,事亡如存。今帝诈未立,政事日蹙,诸君奈何委荼蓼之苦,自偃在床,于义安乎!”诸尚书惶怖,皆起视事。
这时,正逢桓帝死亡的大丧,继位皇帝还没有即位,尚书们都内心畏惧,很多人假装生病不敢入朝理事。陈蕃写信责备他们说:“古人树立名节,君王虽然死亡,我们事奉他,犹如他仍生存。而今新皇帝尚未即位,政事更加紧迫,各位怎么可以在这样艰苦的处境中,推卸自己应尽的职责,而躺在床上休息?这在大义上又怎么能够安心?”尚书们惶惧恐怖,都纷纷入朝治理政事。
[2]已亥,解渎亭侯至夏门亭,使窦武持节,以王青盖车迎入殿中;庚子,即皇帝位,改元。[2]已亥(二十日),解渎亭侯刘宏抵达夏门亭。窦太后命窦武持节,用皇子封王时专用的青盖车,将刘宏迎接入宫。庚子(二十一日),刘宏即皇帝位,为汉灵帝,改年号。
[3]二月,辛酉,葬孝桓皇帝于宣陵,庙曰威宗。
[3]二月辛酉(十三日),将桓帝安葬在宣陵,庙号为威宗。
[4]辛未,赦天下。
[4]辛未(二十三日),大赦天下。
[5]初,护羌校尉段既定西羌,而东羌先零等种犹未服,度辽将军皇甫规、中郎将张奂招之连年,既降又叛。桓帝诏问曰:“先零东羌造恶反逆,而皇甫规、张奂各拥强众,不时辑定,欲令移兵东讨,未识其宜,可参思术略。”上言曰:“臣伏见先零东羌虽数叛逆,而降于皇甫规者,已二万许落;善恶既分,余寇无几。今张奂踌躇久不进者,当虑外离内合,兵往必惊。且自冬践春,屯结不散,人畜疲羸,有自亡之势,欲更招降,坐制强敌耳。臣以为狼子野心,难以恩纳,势穷虽服,兵去复动;唯当长矛挟胁,白刃加颈耳!计东种所余三万余落,近居塞内,路无险折,非有燕、齐、秦、赵从横之势,而久乱并、凉、累侵三辅,西河、上郡,已各内徙,安定、北地,复至单危;自云中、五原、西至汉阳二千余里,匈奴、诸羌、并擅其地,是为痈疽伏疾,留滞胁下,如不加诛,转就滋大。若以骑五千、步万人、车三千两,三冬二夏,足以破定,无虑用费为钱五十四亿,如此,则可令群羌破尽,匈奴长服,内徙郡县,得反本土。伏计永初中,诸羌反叛,十有四年,用二 百四十亿;永和之末,复经七年,用八十余亿。费耗若此,犹不诛尽,余孽复起,于兹作害。今不暂疲民,则永宁无期。臣庶竭驽劣,伏待节度。”帝许之,悉听如所上。于是将兵万余人,赍十五日粮,从彭阳直指高平,与先零诸种战于逢义山。虏兵盛,众皆恐。乃令军中长镞利刃,长矛三重,挟以强弩,列轻骑为左右翼,谓将士曰:“今去家数千里,进则事成,走必尽死,努力共功名!”因大呼,众皆应声腾赴,驰骑于傍,突而击之,虏众大溃,斩首八千余级。太后赐诏书褒美曰:“须东羌尽定,当并录功勤;今且赐钱二十万,以家一人为郎中。”敕中藏府调金钱、彩物增助军费,拜破羌将军。
[5]起初,护羌校尉段既已平定西羌,然而,东羌先零等部尚未归服。度辽将军皇甫规、中郎将张奂,连年不断地进行招抚,羌人不断归降,又不断起兵进行反叛。桓帝下诏询问段说:“东羌先零等部羌民作恶反叛,然而皇甫规、张奂各拥有强兵,不能及时平定,我想命令你率军到东方讨伐,不知道是否恰当,请认真考虑一下战略。”段上书说:“我认为先零以及东羌诸部,虽然数度反叛,但向皇甫规投降的,已有二万余大小帐落,善恶已经分明,残余的叛羌所剩无几。而今张奂所以徘徊踌躇,久不进兵,只因为顾虑已归服朝廷的羌人,仍跟叛羌相通,大军一 动,他们必然惊慌。并且,从冬天开始,直到现在,已是春季,叛羌屯聚集结不散,战士和马匹都十分疲惫,有自行灭亡的趋势,想再一次招降他们,坐着不动便可制服强敌。我认为,叛羌是狼子野心,很难用恩德感化。当他们势穷力屈时,虽然可以归服,一旦朝廷军队撤退,又重新起兵反叛。唯一的办法,只有用长矛直指他们的前胸,用大刀直加他们的颈项。共计东羌诸部只剩下三万余个帐落,全部定居在边塞之内,道路没有险阻,并不具备战国时代燕、齐、秦、赵等国纵横交错的形势。可是,他们却长久地扰乱并、凉二州,不断侵犯三辅地区,迫使西河郡和上郡的太守府都已迁徙到内地,安定郡、北地郡又陷于孤单危急。自云中郡、五原郡、西到汉阳郡,二千余里,土地全被匈奴人、羌人据有。这就等于恶疮暗疾,停留在两胁之下,如果不把他们消灭,势力将迅速膨胀。倘若用骑兵五千人、步兵一万人、战车三千辆,用三个冬季和两个夏季的时间,足可以击破平定,约计用费为钱五十四亿。这样,就可以使东羌诸部尽破,匈奴永远归服,迁徙到内地的郡县官府,也可以迁回故地。据我计算,自安帝永初年代中期起,诸部羌人起兵反叛,历时十四年,用费二百四十亿。顺帝永和年代末期,羌人再度起兵反叛,又历时七年,用费八十余亿。如此庞大的消耗,尚且不能把叛羌诛杀灭尽,以致残余羌众重新起兵反叛,遗害至今天。而今如果不肯使人民忍受暂时劳累的痛苦,则永久的安宁便遥遥无期。我愿竭尽低劣的能力,等待陛下的节制调度。”桓帝批准,完全采纳段所提出的上述计划。于是,段率军一万余人,携带十五日粮食,从彭阳直接插到高平,在逢义山跟先零等部羌民决崐战。羌军强大,段部众都很恐惧。段便下令军中,使用长箭头和锋利的大刀,前面排列三重举着长矛的步兵,挟持着强劲有力能够射远的弓弩,两边排列着轻装的骑兵,掩护着左右两翼。他激励将士说:“现在,我们远离家乡数千里,向前进则事情成功,逃走一定大家全死,共同努力争取功名!”就大声呐喊,全军跟随呐喊,步兵和骑兵同时发动攻击,先零羌军崩溃,段军队斩杀羌众八千余人。窦太后下诏褒奖说:“等到东羌全部平定,再合并论功行赏。现在,暂时赏赐段钱二十万,任命段家一人为郎中。”并且,命令中藏府调拨金钱等钱帛财物,帮助军费,擢升段为破羌将军。
[6]闰月,甲午,追尊皇祖为孝元皇,夫人夏氏为孝元后,考为孝仁皇,尊帝母董氏为慎园贵人。
[6]闰月甲午(疑误),追尊灵帝祖父刘淑为孝元皇,祖母夏氏为孝元后,父亲刘苌为孝仁皇,母亲董氏为慎园贵人。
[7]夏,四月,戊辰,太尉周景薨,司空宣酆免;以长乐卫尉王畅为司空。
[7]夏季,四月戊辰(疑误),太尉周景去世。司空宣酆被免官;擢升长乐卫尉王畅为司空。
[8]五月,丁未朔,日有食之。
[8]五月丁未朔(初一),发生日食。
[9]以太中大夫刘矩为太尉。
[9]擢升太中大夫刘矩为太尉。
[10]六月,京师大水。
[10]六月,京都洛阳发生大水灾。
[11]癸巳,录定策功,封窦武为闻喜侯,武子机为渭阳侯,兄子绍为侯,靖为西乡侯,中常侍曹节为长安乡侯,侯者凡十一人。
[11]癸巳(十七日),论拥立皇帝的功劳,封窦武为闻喜侯,窦武的儿子窦机为渭阳侯,侄儿窦绍为侯,窦靖为西乡侯,中常侍曹节为长安乡侯,共封侯爵十一人。
郡卢植上书说武曰:“足下之于汉朝,犹旦、之在周室,建立圣主,四海有系,论者以为吾子之功,于斯为重。今同宗相后,披图案牒,以次建之,何勋之有!岂可横叨天功以为已力乎!宜辞大赏,以全身名。”武不能用。植身长八尺二寸,音声如锺,性刚毅,有大节。少事马融,融性豪侈,多列女倡歌舞于前,植侍讲积年,未尝转盼,融以是敬之。
郡人卢植上书劝说窦武说:“你现在在汉王朝中所处的地位,犹如姬旦、姬在周王朝所处的地位一样,拥戴圣明君主,关系到全国人民,谈论者认为你的功劳中,这是最为重大的了。皇室的血统关系,本是一脉先后相传,你只不过按照图牒的次序,确立皇帝人选,这又有什么功勋?岂可贪天之功,当作自己的力量。我建议你,应该辞去朝廷给你的大赏,保全你的身分和名誉。”窦武不能采纳。卢植身长八尺二寸,说话的声音犹如洪钟一样响亮,性情刚正坚毅,有大节。年少时跟随马融学习儒家经书,马融性格豪放不羁,常让女伎在面前载歌载舞。卢植在座下听讲多年,从来没有斜视一眼,马融因此对他十分敬重。
太后以陈蕃旧德,特封高阳乡侯。蕃上疏让曰:“臣闻割地之封,功德是为。臣虽无素洁之行,窃慕君子‘不以其道得之,不居也’。若受爵不让,掩面就之,使皇天震怒!灾流下民,于臣之身,亦何所寄!”太后不许。蕃固让,章前后十上,竟不受封。
窦太后为了感激陈蕃旧日对她的恩德,特封他为高阳乡侯。陈蕃上书辞让说:“我听说分割国家土地,作为封爵食邑,应该以功劳或恩德作为标准。我虽然没有清白廉洁的品行,但我羡慕正人君子‘不是用正当的方法得到的东西,不能接受。’倘若我接受封爵而不辞让,捂住脸面坐上这个位置,将使皇天盛怒,降灾祸于百姓。这样,我渺小的身子,又向何处寄托!”窦太后不准。陈蕃坚决辞让,奏章前后上呈有十次之多,终于不肯接受封爵。
[12]段将轻兵追羌,出桥门,晨夜兼行,与战于奢延泽、落川、令鲜水上,连破之。又战于灵武谷,羌遂大败。秋,七月,至泾阳,余寇四千落,悉散入汉阳山谷间。
[12]破羌将军段,率领轻装部队穷追残余羌众,出桥门谷,日夜兼程,先后在奢延泽、落川、令鲜水等地接连发生战斗,取得一连串胜利。尔后,又崐追到灵武谷,大败羌众。秋季,七月,段率军追击到泾阳,残余羌众只剩下四千余个帐落,全都逃散进入汉阳郡的各个山谷里。
护匈奴中郎将张奂上言:“东羌虽破,余种难尽,段性轻果,虑负败难常,宜且以恩降,可无后悔。”诏书下,复上言:“臣本知东羌虽众,而软弱易制,所以比陈愚虑,思为永宁之算;而中郎将张奂说虏强难破,宜用招降。圣朝明监,信纳瞽言,故臣谋得行,奂计不用。事势相反,遂怀猜恨,信叛羌之诉,饰润辞意,云臣兵‘累见折’,又言‘羌一气所生,不可诛尽,山谷广大,不可空静,血流污野,伤和致灾。’臣伏念周、秦之际,戎狄为害,中兴以来,羌寇最盛,诛之不尽,虽降复叛。今先零杂种,累以反覆,攻没县邑,剽略人物,发露尸,祸及生死,上天震怒,假手行诛。昔邢为无道。卫国伐之,师兴而雨;臣动兵涉夏,连获甘澍,岁时丰稔,人无疵疫。上占天心,不为灾伤;下察人事,众和师克。自桥门以 西、落川以东,故宫县邑,更相通属,非为深险绝域之地,车骑安行,无应折。案奂为汉吏,身当武职,驻军二年,不能平寇,虚欲修文戢戈,招降犷敌,诞辞空说,僭而无徵。何以言之?昔先零作寇,赵充国徙令居内,煎当乱边,马援迁之三辅,始服终叛,至今为鲠,故远识之士,以为深忧。今傍郡户口单少,数为羌所创毒,而欲令降徒与之杂居,是犹种枳棘于良田,养蛇虺于室内也。故臣奉大汉之威,建长久之策,欲绝其本根,不使能殖。本规三岁 之费,用五十四亿;今适期年,所耗未半,而余寇残烬,将向殄灭。臣每奉诏书,军不内御,愿卒斯言,一以任臣,临时量宜,不失权便。”
护匈奴中郎将张奂向朝廷上书说:“东羌虽然被击破,但是残余羌民很难全部消灭,段性情轻率而果敢,应考虑到东羌诸部 的失败,难以保持经常。最好是以恩德招降,就永远不会后悔。”朝廷下诏,将张奂的建议转告段,段再次向朝廷上书说:“我原本知道东羌虽然人数众多,然而,他们的力量软弱,容易制服。所以,才不断向朝廷陈述我的愚见,想做永远安宁的打算。可是,中郎将张奂总是强调羌人力量强大,难以击破,应该采用招降的策略。圣明朝廷明镜高悬,采纳我的犹如瞽者的妄说,所以,我的谋略才得以施行,而张奂的计划才被搁置不用。只因为事态的发展,跟张奂原来所预料的恰恰相反,张奂便心怀猜疑忌妒,听信叛羌的申诉,润饰言辞和文意,指责我的军队‘不断受到挫折’,又宣称:‘羌人和汉人都是上天所生,不能诛杀灭尽,山谷广阔高大,不能空着无人居住。流血污染原野,有伤和气,招致天灾。’我低头思考,周王朝、秦王朝时代,西戎、北狄为害。汉王朝中兴以来,羌人的侵犯为害最大,杀也杀不完,虽然归降,不久又起兵反叛。而今先零等诸部 羌人,多次反复无常,攻陷县邑,抢夺人民财物,挖掘坟墓棺木,暴露死尸,使生人和死者都遭受灾祸。于是上天盛怒,才借我所统御的大军之手,对他们进行诛杀。过去,春秋时代,邢国暴虐无道,卫国对它进行讨伐,大军出动之日,上天及时降雨。我率军征战,经过夏天,接连获降及时雨,庄稼丰收,人民也没有瘟疫疾病。上应天心,不降灾异伤害;下受人民拥戴,大众齐心,出师获胜。从桥门以西,落川以东,旧有的宫殿和县城聚邑,互相连接,并不是穷山恶水的绝域地带,车辆马匹,都能安全行驶,不会遭到毁伤损坏。张奂身为汉朝官吏,担任武职,到任二年,仍不能扫平贼寇,徒想兴修文教,止息干戈,招降八凶悍的敌人,这纯粹是虚诞无用之说,安全不能得到验证。为什么这么说呢?过去,先零羌众侵犯边塞,赵充国把他们迁居到边塞之内;煎当羌众扰乱边塞,马援把他们迁移到三辅地区。他们开始时全都降服,而后来终于起兵反叛,至今仍为祸害。所以,凡是有远见卓识的人士,都深感忧虑。而今沿边各郡,汉人户口稀少,常常遭受羌人的毒害。如果再把大批降羌内迁,让他们和汉人杂居在一起,这就犹如把荆棘种到良田,把毒蛇豢养在卧室一样。所以,我依靠大汉朝廷的威名,建立长久安宁的计策,打算彻底地铲除病根,使它再不能发生。本来规划三年的经费,支用五十四亿,迄今一载,消耗不到一半,然而,残余的叛羌,已象灰烬一样,濒临灭绝。我每次拜读诏书,对军事行动朝廷绝不干预。但愿把这个精神贯彻到底,凡事都交由我全权处理,临事应变,不失军机。”
[13]八月,司空王畅免,宗正刘宠为司空。
[13]八月,司空王畅被免官,擢升宗正刘宠为司空。
[14]初,窦太后之立也,陈蕃有力焉。及临朝,政无大上,皆委于蕃。蕃崐与窦武同心戮力,以奖王室,徵天下名贤李膺、杜密、尹勋、刘瑜等,皆列于朝廷,与共参政事。于是天下之士,莫不延颈想望太平。而帝乳母赵娆及诸女尚书,旦夕在太后侧,中常侍曹节、王甫等共相朋结,谄事太后,太后信之,数出诏命,有所封拜。蕃、武疾之,尝共会朝堂,蕃私谓武曰:“曹节、王甫等,自先帝时操弄国 权,浊乱海内,今不诛之,后必难图。”武深然之。蕃大喜,以手推席而起。武于是引同志尚书令尹勋等共定计策。
[14]起初,窦妙被册封为皇后,陈蕃曾经尽过力量。等到窦妙当上太后,临朝主持朝政时,就把大小政事全部交付陈蕃。陈蕃和窦武同心合力,辅佐皇室,征召天下闻名的贤才李膺、杜密、尹勋、刘瑜等人,都进入朝廷,共同参与朝廷政事。于是,天下的士人,无不伸长脖子殷切盼望太平盛世的来临。然而,灵帝的奶妈赵娆跟女尚书们,早晚都守候在窦太后身边,和中常侍曹节、王甫等人互相勾结,奉承窦太后。于是,得到窦太后的宠信,多次颁布诏书,封爵拜官。陈蕃、窦武对此深为痛恨。有一次,在朝堂上共同商议朝廷政事,陈蕃私下对窦武说:“曹节、王甫等人,从先帝时起,就操纵国家大权,扰乱天下,今天如果不杀掉他们,将来更难下手。”窦武也很同意陈蕃的意见。陈蕃大为高兴,用手推席起身。于是,窦武便和志同道合的尚书令尹勋等人,共同制定计策。
会有日食之变,蕃谓武曰:“昔萧望之困一石显,况今石显数十辈乎!蕃以八十之年,欲为将军除害,今可因日食斥罢宦官,以塞天变。”武乃白太后曰:“故事,黄门、常侍但当给事省内门户,主近署财物耳;今乃使与政事,任重权,子弟布列,专为贪暴。天下匈匈,正以此故,宜悉诛废以清朝廷。”太后曰:“汉元以来故事,世有宦官,但当诛其有罪者,岂可尽废邪!”时中常侍管霸,颇有才略,专制省内,武先白收霸及中常侍苏康等,皆坐死。武复数白诛曹节等,太后豫未忍,故事久不发。蕃上疏曰:“今京师嚣嚣、道路喧哗,言侯览、曹节、公乘昕、王甫、郑飒等,与赵夫人、诸尚书并乱天下,附从者升进,忤逆者中伤,一朝群臣如河中木耳,泛泛东西,耽禄畏害。陛下今不急诛此曹,必生变乱,倾危社稷,其祸难量。愿出臣章宣示左右,并令天下诸奸知臣疾之。”太后不纳。
正好遇上发生日食的灾变,陈蕃对窦武说:“过去,萧望之困在一个石显手里,何况今天有数十个石显!我今年已八十岁,只想帮助将军铲除祸害。正可抓住发生日食这个机会,斥退废黜宦官,来消除天象变异。”于是窦武禀告太后说:“按照旧日的典章制度,黄门、常侍只在宫内供职,负责管理门户,保管宫廷财物。而今却教他们参与朝廷政事,掌握重要权力,家人子弟,布满天下,专门贪赃暴虐。天下舆论沸腾,正是为了这个缘故,应该将他们全部诛杀或废黜,以肃清朝廷。”窦太后吃惊地说:“自从汉王朝建立以来,按照旧日的典章制度,世世代代都有宦官,只应当诛杀其中犯法有罪的,怎么能够将他们全都消灭?”当时,中常侍管霸,很有才能和谋略,在禁宫独断专行。窦武请准窦太后,先行逮捕管霸,以及中常侍苏康等,都坐罪处死。窦武又多次向窦太后请求诛杀曹节等,窦太后犹豫不决,不忍批准,所以,便把事情拖延下去。于是陈蕃又上书说:“而今京都洛阳人心不安,道路喧哗,传言侯览、曹节、公乘昕、王甫、郑疯等,和赵妖、尚书们共同扰乱天下。凡是依附和服从他们的升官进爵,违背和抗拒他们的中伤陷害。举朝的文武官员,好象河水中漂流的树木一样,一会漂到东,一会漂到西,只知道贪图俸禄,畏惧权势。陛下如果现在不迅速诛杀此辈,一定会发生变乱,危害国家,灾祸难以预计。请求把这份奏章,宣示左右,并命天下的奸佞们都知道我对他们深恶痛绝。”窦太后不肯采纳。
是月,太白犯房之上将,入太微。侍中刘瑜素善天官,恶之,上书皇太后曰:“案《占书》:宫门当闭,将相不利,奸人在主傍;愿急防之。”又与武、 蕃书、以星辰错缪,不利大臣,宜速断大计。于是武、蕃以朱寓为司隶校尉,刘为河南尹、虞祁为雒阳令。武奏免黄门令魏彪,以所亲小黄门山冰代之,使冰奏收长乐尚书郑飒,送北寺狱。蕃谓武曰:“此曹子便当收杀,何复考为!”武不从,令冰与尹勋、侍御史祝杂考飒,辞连及曹节、王甫。勋、冰即奏收节等,使刘瑜内奏。
同月,金星侵犯房宿上将星,深入太微星座。侍中刘瑜一 向精于天文,对上述天象感到厌恶,于是向窦太后上书说:“根据《占书》,天上有此星象崐,宫门应当关闭,将对将相不利,奸人近在咫尺,但愿紧急防备。”同时,又写信警告窦武、陈蕃,指出星辰错乱,对大臣不利,应该迅速确定大计。于是窦武、陈蕃任命朱寓为司隶校尉,刘为河南尹,虞祁为洛阳县令。窦武奏准将黄门令魏彪免官,任命所亲信的小黄门山冰接替。然后由山冰出面,弹劾和逮捕长乐尚书郑飒,送往北寺监狱囚禁。陈蕃对窦武说:“对于这批家伙,抓住便应当场诛杀,还用审问?”窦武没有听从,命山冰、尹勋、侍御史祝共同审问郑飒。郑飒在供辞中,牵连到曹节、王甫。尹勋、山冰根据郑飒的口供,立即奏请窦太后准予逮捕曹节等人,奏章交由刘瑜呈递。
九月,辛亥,武出宿归府。典中书者先以告长乐五官史朱、盗发武奏,骂曰:“中官放纵者,自可诛耳,我曹何罪,而当尽见族灭!”因大呼曰:“陈蕃、窦武奏白太后废帝,为大逆!”乃夜召素所亲壮健者长乐从官史共普、张亮等十七人,血共盟,谋诛武等。曹节白帝曰:“外间切切,请出御德阳前殿。”令帝拔剑踊跃,使乳母赵娆等拥卫左右,取信,闭诸禁门,召尚书官属,胁以白刃,使作诏板,拜王甫为黄门令,持节至北寺狱,收尹勋、山冰。冰疑,不受诏,甫格杀之,并杀勋;出郑飒,还兵劫太后,夺玺绶。令中谒者守南宫,闭门绝复道。使郑飒等持节及侍御史谒者捕收武等。武不受诏,驰入步兵营,与其兄子步兵校尉绍共射杀使者。召会北军五校士数千人屯都亭,下令军士曰:“黄门、常侍反,尽力者封侯重赏。”陈蕃闻难,将官属诸生八十余人,并拔刃突入承明门,到尚书门,攘臂呼曰:“大将军忠以卫国,黄门反逆,何云窦氏不道邪!”王甫时出与蕃相遇,适闻其言,而让蕃曰:“先帝新弃天下,山陵未成,武有何功,兄弟父子并封三侯!又设乐饮宴,多取掖庭宫人,旬日之间,赀财巨万,大臣若此,为是道邪!公为宰辅,苟相阿党,复何求贼!”使剑士收蕃,蕃拔剑叱甫,辞色逾厉。遂执蕃,送北寺狱。黄门从官驺蹋蕃曰:“死老魅!复能损我曹员数、夺我曹禀假不!”即日,杀之。时护匈奴中郎将张奂徵还京师,曹节等以奂新至,不直本谋,矫制以少府周靖行车骑将军、加节,与奂率五营士讨武。夜漏尽,王甫将虎贲、羽林等合千余人,出屯朱雀掖门,与奂等合,已而悉军阙下,与武对陈。甫兵渐盛,使其士大呼武军曰:“窦武反,汝皆禁兵,当宿卫宫省,何故随反者乎!先降有赏!”营府兵素畏服中官,于是武军稍稍归甫,自旦至食时,兵降略尽。武、绍走,诸军追围之,皆自杀,枭首雒阳都亭;收捕宗亲宾客姻属,悉诛之,及侍中刘瑜、屯骑校尉冯述,皆夷其族。宦官又谮虎贲中郎将河间刘淑、故尚书会稽魏郎,云与武等通谋,皆自杀。迁皇太后于南宫,徙武家属于日南;自公卿以下尝为蕃、武所举者及门生故吏,皆免官禁锢。议郎勃海巴肃,始与武等同谋,曹节等不知,但坐禁锢,后乃知而收之。肃自载诣县,县令见肃,入,解印绶,欲与俱去。肃曰:“为人臣者,有谋不敢隐,有罪不逃刑,既不隐其谋矣,又敢逃其刑乎!”遂被诛。
九月辛亥(初七),窦武休假,出宫回家住宿。负责主管奏章的宦官得到消息,先行报告长乐五官史朱、朱秘密拆阅窦武的奏章,诟骂说:“宦官放任犯罪,自然可以诛杀,可是我们又有什么罪过,却应当全都遭到灭族?”因而大声呼喊说:“陈蕃、窦武奏请皇太后废黜皇帝,大逆不道!”便连夜召集一向亲近的健壮宦官、长乐从官史共普、张亮等十七人歃血共同盟誓,合谋诛杀窦武等人。曹节急忙向灵帝报告说:“外面情况紧急,请陛下赶快登上德阳前殿。”并且,教灵帝拔出佩剑,做出欢欣奋起的模样,派奶妈赵娆等在灵帝左右保护,收取符信,关闭宫门,召唤尚书台官属,用利刀威胁,命他们撰写诏书,任命王甫为黄门令,持节到北寺监狱,逮捕尹勋、山冰。山冰怀疑诏书不是真的,拒不受诏,王甫格杀山冰,接着又杀死尹勋,将郑飒释放出狱。随后,王甫又率领卫士回宫,劫持窦太后,夺取皇帝的玺印。命中谒者守卫南宫,紧闭宫门,切断通往北宫的复道。派郑飒等持节,率领侍御史、谒者,逮捕窦武等人。窦武拒不受诏,投奔步兵校尉军营,跟他的侄儿、步兵校尉窦绍,共同射杀使者。召集会合北军五校尉营将士数千人,进屯都亭,对军士下令说:“黄门、中常侍谋反,努力作战的,封侯、重赏。”陈蕃听到事变,率领他的部属官员,和学生门徒八十余人,各人拔出刀剑,闯入承明门,一直走到尚书台门前,振臂大声呼喊说:“大将军忠心卫国,黄门反叛,为何反说窦武大逆不道?”当时,王甫出来,正好和陈蕃相遇,听见他的呼喊、斥责陈蕃说:“先帝刚刚去世,修筑坟墓尚未竣工,窦武有什么功劳,兄弟父子三人同时赀财产累积上万,朝廷大臣这种行为,不是无道,又是什么?你是宰辅大臣,苟且互相结党,还去什么地方捉拿奸贼?”命令武士逮捕陈蕃,陈蕃拔剑斥责王甫,言辞和脸色都更加严厉。可是,武士终于把陈蕃拘捕,送到北寺监狱囚禁。黄门从官骑士用脚踢着陈蕃得意洋洋地说:“死老精怪,还能不能裁减我们的人员数目,克扣我们的俸给和借贷?”并于当天在狱中将陈蕃杀死。这时,护匈奴中郎将张奂正好被召回京都洛阳。曹节等人因张奂新到,不了解政变的内幕。于是假传皇帝圣旨,擢升少府周靖为行车骑将军、加节,和张奂率领五校尉营留下的将士前往讨伐窦武。此时,天已微明,王甫率领虎贲武士、羽林军等共计一千余人,出朱雀掖门布防,跟张奂等会合。不久,全部抵达宫廷正门,和窦武对阵。这样,王甫的兵力渐盛,他教士兵向窦武军队大声呼喊说:“窦武谋反,你们都是皇帝的警备部队,应当保卫皇宫,为什么追随谋反的人?先投降的有赏!”北军五营校尉府的官兵,一 向畏惧归服宦官,于是窦武的军队开始有人投奔王甫,从清晨到早饭时,几乎全部归降。窦武、窦绍被迫逃走,各路军队追捕包围,他们两人都自杀身亡,被砍下人头悬挂在洛阳都亭示众。紧接着,又大肆搜捕窦武的亲族、宾客、姻戚,全部加以诛杀。侍中刘瑜、屯骑校尉冯述,被屠灭全族。宦官又诬陷虎贲中郎将河间国人刘淑,前尚书会稽郡人魏郎,说他俩和窦武等人通谋,他俩也都自杀。将窦太后迁到南宫,把窦武的家属放逐到日南郡。从三公、九卿以下,凡是陈蕃、窦武所推荐的官员,以及他们的学生门徒和过去的部属,全都免官,从此不许再出来作官。议郎、勃海郡人巴肃开始时参与窦武共同密谋,曹节等人不知道,只是坐罪禁锢不许再做官,后来才被发现,于是,下令逮捕巴肃。巴肃自己乘车来到县廷,县令见到巴肃以后,迎到后阁,解下县令印信,打算和巴肃一起逃走。巴肃说:“做臣下的,有谋略不敢隐藏,有罪过不敢逃避刑罚,既然没有隐藏谋略,又怎么敢逃避应得的刑罚?”便被诛杀。
曹节迁长乐卫尉,封育阳侯。王甫迁中常侍,黄门令如故。朱、共普、张亮等六人皆为列侯,十一人为关内侯。于是群小得志,士大夫皆丧气。
曹节升任长乐卫尉,封为育阳侯。王甫升任中常侍,仍照旧兼任黄门令。朱、共普、张亮等六人,都封为列侯。另外,还有十一人封为关内侯。于是,一群小人得志,士大夫们都垂头丧气。
蕃友人陈留朱震收葬蕃尸,匿其子逸,事觉,系狱,合门桎梏。震受考掠,誓死不言,逸由是得免。武府掾桂阳胡腾殡敛武尸,行丧,坐以禁锢。武孙辅,年二岁,腾诈以为己子,与令史南阳张敞共匿之于零陵界中,亦得免。
陈蕃的朋友、陈留郡人朱震,收殓埋葬陈蕃的尸体,把陈蕃的儿子陈逸秘密藏匿起来。事情被发觉以后,朱震全家被捕,男女老幼都被戴上刑具。朱震虽遭严刑拷打,誓死不肯吐露真情,陈逸因此得以逃命。窦武大将军府的掾吏、桂阳郡人胡腾收殓殡葬窦武的尸体,为窦武吊丧,受到禁锢,不许做官的处分;窦武的孙子窦辅,年仅二岁,胡腾将他冒充是自己的儿子,跟大将军府令史、南阳郡人张敞把他藏到零陵郡境内,也得以逃命。
张奂迁大司农,以功封侯。奂深病为曹节等所卖,固辞不受。
张奂升任大司农,因功封侯。张奂懊悔中了曹节等人的奸计,坚决推辞,不肯接受封侯。
[15]以司徒胡广为太傅,录尚书事,司空刘宠为司徒,大鸿胪许栩为司空。
[15]任命司徒胡广为太傅,主管尚书事务;司空刘宠为司徒;擢升大鸿胪许栩为司空。
[16]冬,十月,甲辰晦,日有食之。
[16]冬季,十月甲辰晦(三十日),发生日食。
[17]十一月,太尉刘矩免,以太仆沛国闻人袭为太尉。
[17]十一月,太尉刘矩被免官,升太仆、沛国人闻人袭为太尉。
[18]十二月,鲜卑及貊寇幽、并二州。
[18]十二月,鲜卑和貊侵犯幽、并二州。
[19]是岁,疏勒王季父和得杀其王自立。
[19]同年,西域疏勒王国国王的叔父和得,杀掉国王,自立为王。
[20]乌桓大人上谷难楼有众九千余落,辽西丘力居有众五千余落,自称王。辽东苏仆延有众千余落,自称峭王。右北平乌延有众八百余落,自称汗鲁王。
[20]乌桓酋长上谷难楼拥有部众九千余个帐落;辽西郡的丘力居拥有部众五千余个帐落,自己称王;辽东郡的苏仆延拥有部众一千余人帐落,自称峭王;右北平郡的乌延拥有部众八百余个帐落,自称汗鲁王。
二年(己酉、169)
二年(己酉,公元169年)
[1]春,正月,丁丑、赦天下。
[1]春季,正月丁丑(疑误),大赦天下。
[2]帝迎董贵人于河间。三月,乙巳,尊为孝仁皇后,居永乐宫;拜其兄宠为执金吾,兄子重为五官中郎将。
[2]灵帝将母亲董贵人从河间国迎接到京都洛阳。三月乙巳(初三),尊董贵人为孝仁皇后,住永乐宫。任命董贵人的哥哥董宠为执金吾,侄儿董重为五官中郎将。
[3]夏,四月,壬辰,有青蛇见于御坐上。癸巳,大风,雨雹,霹雳,拔大木百余。诏公卿以下各上封事。大司农张奂上疏曰:“昔周公葬不如礼,天乃动威。今窦武、陈蕃忠贞,未被明宥,妖眚之来,皆为此也,宜急为收葬,徙还家属,其从坐禁锢,一切蠲除。又,皇太后虽居南宫,而恩礼不接,朝臣莫言,远近失望。宜思大义顾复之报。”上深嘉奂言,以问诸常侍,左右皆恶之,帝不得自从。奂又与尚书刘猛等共荐王畅、李膺可参三公之选,曹节等弥疾其言,遂下诏切责之。奂等皆自囚廷尉,数日,乃得出,并以三月俸赎罪。
[3]夏季,四月壬辰(二十一日),金銮宝殿的皇帝御座上发现一条青蛇。癸巳(二十二日),刮大风,降冰雹,雷霆霹雳,拔起大树一百余棵。灵帝下诏,命三公、九卿以下官员,每人各呈密封奏章。大司农张奂上书说:“过去,周公姬旦埋葬时,因违背礼制,上天震怒。而今窦武、陈蕃对国家一片忠贞,还没有得到朝廷公开的宽恕,天降怪异反常的事物,都是为此而发。应该迅速地收敛安葬他们,召回他们被放逐边郡的家属,因跟从他们受连坐而遭到禁锢的,全部撤除。还有,皇太后虽然居住南宫,可是恩遇礼敬都不及时周到,朝廷大臣无人敢说,远近的人都很失望。应该思念大义,回报父母养育的亲恩。”灵帝深以为有理,询问中常侍们的意见,宦官们都大为反感,而灵帝又不能自作决定。张奂又与尚书刘猛等联名推荐王畅、李膺是担任三公的合适人选,曹节等人更加痛恨张奂等人多嘴,便让灵帝下诏严厉责备。张奂等人自动投入廷尉狱,请求囚禁,数日之后,才被释放,但仍罚俸三月赎罪。
郎中东郡谢弼上封事曰:“臣闻‘惟虺惟蛇,女子之祥’。伏惟皇太后定策宫闼,援立圣明,书曰:‘父子兄弟,罪不相及’,窦氏之诛,岂宜咎延太后!幽隔空宫,愁感天心,如有务露之疾,陛下当何面目以见天下!孝和皇帝不绝窦氏之恩,前世以为美谈。《礼》,‘为人后者为之子’,今以桓帝为父,岂得不以太后为母哉!愿陛下仰慕有虞蒸蒸之化,凯风尉母之念。臣又闻‘开国承家,小人勿用’,今功臣久外,未蒙爵秩,阿母宠私,乃享大封,大风雨雹,亦由于兹。又,故太傅陈蕃,勤身王室,而见陷群邪,一旦诛杀,其为酷滥,骇动天下;而门生故吏,并离徙锢。蕃身已往,人百何赎!宜还其家属,解除禁网。夫台宰重器,国命所系,今之四公,唯司空刘宠断断守善,余皆素餐致寇之人,必有折覆之凶,可因灾异,并加罢黜,征故司空王畅、长乐少府李膺并居政事,庶灾变可消,国祚惟永。”左右恶其言,出为广陵府丞,去官,归家。曹节从子绍为东郡太守,以他罪收弼,掠死于狱。
郎中东郡人谢弼上呈密封奏章说:“我曾经听说:‘蟒蛇毒蛇,女子征兆’,我认为,当初是皇太后在深宫之中决定迎立陛下的大计。《尚书》说:‘父子兄弟,罪行不相连及’,窦姓家族的诛杀,岂能把罪过加到皇太后身上?如今被幽禁隔离在空宫之中,忧伤之情上感天心。万一发生措手不及的急病,陛下还有什么面目再见天下?和帝不断绝窦太后的养育之恩,前世传为美谈。《礼记》上说:‘作为谁的后嗣,就是谁的儿子’而今陛下承认桓帝为父,岂能不承认皇太后为母?盼望陛下仰慕虞舜孝顺的教化,回想《凯风》歌颂思念母亲的恩情。我又听说:‘开国承家,不能任用小人。’而今功臣久在外面,没有得到封爵和增加薪俸,然而,陛下的奶妈却私下得到宠爱,享受很高的封爵。刮大风以及降冰雹,也都是由于这个缘故。还有,前太傅陈蕃毕生为王室尽力,竟被一群邪恶小人陷害,一旦被杀,全族灭绝,其酷刑滥罚,天下为之震骇。甚至连他的学生门徒,以及过去的部署,都遭到贬谪放逐,禁锢不许做官。崐陈蕃已经死去,即令一百条生命也不能赎他生还。应该将他的家属召回京都洛阳,解除禁令。尚书令和太尉、司徒、司空都是社稷大臣,国家命脉所在。可是现在的四公,只有司空刘宠还能推行善政,其他三位都是无德食禄,招贼引寇之辈,必然发生鼎足折断,食物倾覆的凶事。正好趁着天降灾异,把他们全部罢免。征召前司王畅、长乐少府李膺等参与政事。差不多能使灾变消除,国运永昌。”灵帝左右近侍,对谢弼的建议非常痛恨,于是贬他出任广陵郡太守府的府丞。谢弼自动辞职,回到家乡。曹节的堂侄曹绍正担任东郡的郡太守,用其他的罪名逮捕谢弼,在监狱中把他严刑拷打而死。
帝以蛇妖问光禄勋杨赐,赐上封事曰:“夫善不妄来,灾不空发。王者心有所想,虽未形颜色,而五星以之推移,阴阳为其变度。夫皇极不建,则有龙蛇之孽,《诗》云:‘惟虺惟蛇,女子之祥。’惟陛下思乾刚之道,别内外之宜,抑皇甫之权,割艳妻之爱,则蛇变可消,祯祥立应。”赐,秉之子也。
灵帝向光禄勋杨赐询问有关蛇妖的事,杨赐上呈密封奏章说:“祥瑞不会妄自降临,灾异也不会无故发生。君王心里有所思想,虽然没有形诸脸色,但金木水火土等五星已经为之推移,阴阳也都随之改变。君王的权威不能建立,就会发生龙蛇一类灾孽。《诗经》上说:‘蟒蛇毒蛇,女子征兆。’只有请陛下思虑阳刚的道理,应该有内外之别,抑制皇后家族的权力,割舍娇妻艳妾的宠爱,则蛇变可以消失,祥瑞立刻就会出现。”杨赐是杨秉的儿子。
[4]五月,太尉闻人袭、司空许栩免;六月,以司徒刘宠为太尉,太常汝南许训为司徒,太仆长沙刘嚣为司空。嚣素附诸常侍,故致位公辅。
[4]五月,太尉闻人袭、司空许栩都被免官。六月,任命司徒刘宠为太尉,擢升太常汝南人训为司徒,太仆长沙郡人刘嚣为司空。刘嚣一向阿谀奉承中常侍,所以才得以擢升到三公高位。
[5]诏遣谒者冯禅说降汉阳散羌。段以春农,百姓布野,羌虽暂降,而县官无廪,必当复为盗贼,不如乘虚放兵,势必殄灭。于是自进营,去羌所屯凡亭山四五十里,遣骑司马田晏、假司马夏育将五千人先进,击破之。羌众溃东奔,复聚射虎谷,分兵守谷上下门,规一举灭之,不欲复令散走。秋七月,遣千人于西县结木为栅,广二十步,长四十里遮之。分遣晏、育等将七千人衔枚夜上西山,结营穿堑,去虏一里许,又遣司马张恺等将三千人上东山,虏乃觉之。因与恺等挟东、西山,纵兵奋击,破之,追至谷上下门,穷山深谷之中,处处破之。堑其渠帅以下万九千级。冯禅等所招降四千人,分置安定、汉阳、陇西三郡。于是东羌悉平。凡百八十战,斩三万八千余级,获杂畜四十二万七千余头,费用四十四亿,军士死者四百余人;更封新丰县侯,邑万户。
[5]灵帝下诏,派遣谒者冯禅前往汉阳郡,说服残余的羌众投降。破羌将军段认为,春天是农耕季节,农夫布满田野,羌众即使暂时投降,地方官府也无能力供给他们的粮食,最后一定再次起兵为盗贼,不如趁他们空虚的时候,纵兵出击,一定可以将他们杀绝。于是段亲自率军出征,挺进到离羌众所驻守的凡亭山四五十里的地方,派遣骑司马田晏、假司马夏育率领五千人作先锋,击破羌众的大营。羌众向东撤退,重新聚集在射虎谷,并且分兵把守射虎谷的上下门。段计划一举将他们全部歼灭,不许他们再溃散逃亡。秋季,七月,段派遣一千余人在西县用木柱结成栅栏,纵深二十步,长达四十里,进行遮挡。然后,分别派遣田晏、夏育率领兵士七千人,口中衔枚不许言语,乘夜攀登上西山,安营扎寨,挖凿壕沟,进到距羌众屯聚一里许的地方。又派遣司马张恺等率领三千人攀登上东山。这时,被羌众发觉。段因而和张恺分别由东山和西山纵兵夹击,大破羌众,追击到射虎谷的上下门和穷山深谷之中,势如破竹,斩杀叛羌酉长以下共一万九千余人。冯禅等所招降的四千人,被分别安置在安定、汉阳、陇西等三郡。于是,东羌诸部的叛乱全部被平定。段先后共经历一百八十次战役,斩杀三万八千余人,俘获各种家畜四十二万七千余头,用费四十四亿,军吏和士兵死亡四百余人。东汉朝廷改封段为新丰县侯,每年征收一万户人家的租税。
臣光曰:《书》称“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聪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夫蛮夷戎狄,气类虽殊,其就利避害,乐生恶死,亦与人同耳。御之得其道则附顺服从,失其道则离叛侵扰,固其宜也。是以先王之政,叛则讨之,服则怀之,处之四裔,不使乱礼义之邦而已。若乃视之如草木禽兽,不分臧否,不辨去来,悉艾杀之,岂作民父母之意哉!且夫羌之所以叛者,为崐郡县所侵冤故也;叛而不即诛者,将帅非其人故也。苟使良将驱而出之塞外,择良吏而牧之,则疆埸之臣也,岂得专以多杀为快邪!夫御之不得其道,虽华夏之民,亦将蜂起而为寇,又可尽诛邪!然则段纪明之为将,虽克捷有功,君子所不与也。
臣司马光曰:《尚书》说:“天地是万物的父母。而人是万物的精灵。其中特别聪明的人,作为天子。天子是人民的父母。”蛮夷戎狄各族的气质虽然跟我们不一样,但趋利避害,乐生恶死,也跟我们是相同的。治理得法,则归顺服从;治理不得法,则背叛侵扰,自在道理之中。所以,从前圣明君王的为政,背叛则进行讨伐,归服就进行安抚,把他们安置在四方极远的边疆地带,不使他们扰乱中原的礼义之邦而已。如果把他们当作草木禽兽,不区分善和恶,不辨别背叛和归服,竟然都象割草似的将他们一律杀掉,岂是作人民父母的本意?况且羌族之所以起兵反叛,是由于不堪忍受郡县官府侵刻,而心中衔冤的缘故。而对于叛乱者,不能当时就加以诛杀,这是由于统帅将领都不是合适人选的缘故。假如派遣优秀的将领把他们驱逐到塞外,再选择优秀的文吏进行治理,则奔驰疆场的大臣,岂能再有机会用大肆杀戮去称心快意?如果治理不得法,即令是中原地区的汉民,也会蜂拥而起,成为寇盗,又怎能把他们斩尽杀绝?所以,段这个将领,虽然克敌有功,但是,正人君子对他并不赞许。
[6]九月,江夏蛮反,州郡讨平之。
[6]九月,江夏郡蛮族起兵反叛,州郡官府出兵,将其讨伐平定。
[7]丹杨山越围太守陈夤,夤击破之。
[7]丹杨郡山越族起兵反叛,包围郡太守陈夤,被陈夤率军击破。
[8]初,李膺等虽废锢,天下士大夫皆高尚其道而污秽朝廷,希之者唯恐不及,更共相标榜,为之称号:以窦武、陈蕃、刘淑为三君,君者,言一 世之所宗也;李膺、荀翌、杜密、王畅、刘、魏郎、赵典、朱为八 俊,俊者,言人之英也;郭泰、范滂、尹勋、巴肃及南阳宗慈、陈留夏馥、汝南蔡衍、泰山羊陟为八顾,顾者,言能以德行人者也;张俭、翟超、岑、苑康及山阳刘表、汝南陈翔、鲁国孔昱、山阳檀敷为八及,及者,言其能导人追宗者也;度尚及东平张邈、王孝、东郡刘儒、泰山胡母班、陈留秦周、鲁国蕃向、东莱王章为八厨,厨者,言能以财救人者也。及陈、窦用事,复举拔膺等;陈、窦诛,膺等复废。
[8]起初,李膺等虽然遭到废黜和禁锢,但天下的士族和文人都很尊敬他们,认为是朝廷政治恶浊,盼望能跟他们结交,唯恐不被他们接纳,而他们也互相赞誉,各人都有美号。称窦武、陈蕃、刘淑为三郡,所谓君,说他们是一代宗师;李膺、荀翌、杜密、王畅、刘、魏郎、赵典、朱为八俊,所谓俊,说他们是一代英雄俊杰;郭泰、范滂、尹勋、巴肃,以及南阳郡人宗慈、陈留郡人夏馥、汝南郡人蔡衍,泰山郡人羊陟为八顾,所谓顾,说他们是一代德行表率;张俭、翟超、岑、苑康,以及山阳郡人刘表、汝南郡人陈翔、鲁国人孔昱、山阳郡人檀敷为八及,所谓及,说他们是一代导师;度尚、以及东平国人张邈、王孝、东郡人刘儒、泰山郡人胡母班、陈留郡人秦周、鲁国人蕃响、东莱郡人王章为八厨,所谓厨、说他们是一代舍财救人的侠士。等到后来,陈蕃、窦武掌握朝廷大权,重新举荐和提拔李膺等人。陈蕃、窦武被诛杀,李膺等人再度被废黜。
宦官疾恶膺等,每下诏书,辄申党人之禁。侯览怨张俭尤甚,览乡人朱并素佞邪,为俭所弃,承览意指,上书告俭与同乡二十四人别相署号,共为部党,图危社稷,而俭为之魁。诏刊章捕俭等。冬,十月,大长秋曹节因此讽有司奏“诸钩党者故司空虞放及李膺、杜密、朱、荀翌、翟超、刘儒、范滂等,请下州郡考治。”是时上年十四,问节等曰:“何以为钩党?”对曰:“钩党者,即党人也;”上曰:“党人何用为恶而欲诛之邪?”对曰:“皆相举群辈,欲为不轨。”上曰:“不轨欲如何?”对曰:“欲图社稷。”上乃可其奏。
宦官们对李膺等人非常痛恨,所以皇帝每次颁布诏书,都要重申对党人的禁令。中常侍侯览对张俭的怨恨尤为厉害。侯览的同郡人朱并素来奸佞邪恶,曾被张俭尖刻抨击过,便秉承侯览的旨意,上书检举说,张俭和同郡二十四人,分别互起称号,共同结成朋党,企图危害国家,而张俭是他们的首领。灵帝下诏,命将朱并的姓名除掉,公布奏章,逮捕张俭等人。冬季,十月,大长秋曹节暗示有关官吏奏报:“互相牵连结党的,有前司空虞放,以及李膺、杜密、崐朱、荀翌、翟超、刘儒、范滂等,请交付州郡官府拷讯审问。”当时,灵帝年仅十四岁,问曹节说:“什么叫做互相牵连结党?”曹节回答说:“互相牵连结党,就是党人。”灵帝又问:“党人有什么罪恶,一定要诛杀?”曹节又回答说:“他们互相推举,结成朋党,准备有不轨行动。”灵帝又问:“不轨行动,想干什么?”曹节回答说:“打算推翻朝廷。”于是,灵帝便批准。
或谓李膺曰:“可去矣!”对曰:“事不辞难,罪不逃刑,臣之节也。吾年已六十,死生有命,去将安之!”乃诣诏狱,考死;门生故吏并被禁锢。侍御史蜀郡景毅子顾为膺门徒,未有录牒,不及于谴,毅慨然曰:“本谓膺贤,谴子师之,岂可以漏脱名籍,苟安而已!”遂自表免归。
有人告诉李膺说:“你应该逃了。”李膺说:“侍奉君王不辞艰难,犯罪不逃避刑罚,这是臣属的节操。我年已六十,生死有命,逃向何方?”便主动前往诏狱报到,被酷刑拷打而死。他的学生和过去的部属都被禁锢,不许再做官。侍御史蜀郡人景毅的儿子景顾是李膺的学生,因为在名籍上没有写他的名字,所以没有受到处罚。景毅感慨地说:“我本来就认为李膺是一代贤才,所以才教儿子拜他为师,岂可以因为名籍上脱漏而苟且偷安?”便自己上书检举自己,免职回家。
汝南督邮吴导受诏捕范滂,至征羌,抱诏书闭转舍,伏床而泣,一县不知所为。滂闻之曰:“必为我也。”即自诣狱。县令郭揖大惊,出,解印绶,引与俱亡,曰:“天下大矣,子何为在此!”滂曰:“滂死则祸塞,何敢以罪累君。又令老母流离乎!”其母就与之诀,滂白母曰:“仲博孝敬,足以供养。滂从龙舒君归黄泉,存亡各得其所。惟大人割不可忍之恩,勿增感戚!”仲博者,滂弟也。龙舒君者,滂父龙舒侯相显也。母曰:“汝今得与李、杜齐名,死亦何恨!既有令名,复求寿考,可兼得乎!”滂跪受教,再拜而辞。顾其子曰:“吾欲使汝为恶,恶不可为;使汝为善,则我不为恶。”行路闻之,莫不流涕。
汝南郡督邮吴导接到逮捕范滂的诏书,抵达征羌侯国时,紧闭驿站旅舍的屋门,抱着诏书伏在床上哭泣,全县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范滂得到消息后说:“一定是为我而来。”即自行到监狱报到。县令郭揖大吃一惊,把他接出来,解下印信,要跟范滂一道逃亡,说:“天下大得很,你怎么偏偏到这个地方来?”范滂回答说:“我死了,则灾祸停止,怎么敢因为我犯罪来连累你,而又使我的老母亲流离失所!”他的母亲来和他诀别,范滂告诉母亲说:“范仲博孝顺恭敬,足可供养您。我则跟从龙舒君归于九泉之下。生者和死者,都各得其所。只求您舍弃不能忍心的恩情,不要增加悲伤。”范仲博是范滂的弟弟。龙舒君是范滂的父亲,即已故的龙舒侯国宰相范显。母亲说:“你今天得以和李膺、杜密齐名,死有何恨!既已享有美名,又要盼望长寿,岂能双全?”范滂跪下,聆听母亲教诲,听完以后,再拜而别。临行时,回头对儿子说:“我想教你作恶,但恶不可作;教你行善、即我不作恶。”行路的人听见,无不
资治通鉴第九卷
汉纪—太祖高皇帝上之元年(乙未、前206)
汉纪—汉高帝元年(乙未,公元前206年)
[1]冬,十月,沛公至霸上;秦王子婴素车、白马,系颈以组,封皇帝玺、符、节,降轵道旁。诸将或言诛秦王。沛公曰:“始怀王遣我,固以能宽容。且人已降,杀之不祥。”乃以属吏。
[1]冬季,十月,沛公刘邦率军抵达霸上。秦王子婴乘素车、驾白马,颈上系着绳子以示自己该服罪自杀,手捧封好的皇帝玉玺和符节,伏在轵道亭旁向刘邦投降。众将领中有人主张杀掉秦王。刘邦说:“当初怀王之所以派我前来,原本就是因为认定我能宽容人。style="font-size:9pt">何况人家已经降服了,还要杀人家,如此做是不吉利的。”于是便将秦王子婴交给了主管官员处置。
贾谊论曰: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权,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然后以六合为家,、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堕,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谊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贾谊论曰:秦国凭借一点点地盘发展到握有万乘大国的权势,控制冀、兖、青、徐、扬、荆、豫、梁八州,使与秦地位相等的六国诸侯来朝拜,经过了一百多年。然后以天下为家,以崤山、函谷关为宫。但是,一人发难便使七座宗庙被毁,自身终死于他人之手,令普天下的人讥笑,是因为什么呀?是由于不施仁义,且攻夺天下和保持业绩的形势不同啊!
[2]沛公西入咸阳,诸将皆争走金帛财物之府分之;萧何独先入收秦丞相府图籍藏之,以此沛公得具知天下厄塞、户口多少、强弱之处。沛公见秦宫室、帷帐、狗马、重宝、妇女以千数,意欲留居之。樊哙谏曰:“沛公欲有天下耶,将为富家翁耶?凡此奢丽之物,皆秦所以亡也,沛公何用焉!愿急还霸上,无留宫中!”沛公不听。张良曰:“秦为无道,故沛公得至此。夫为天下除残贼,宜缟素为资。今始入秦,即安其乐,此所谓‘助桀所虐’。且忠言逆耳利于行,毒药苦口利于病,愿沛公听樊哙言!”沛公乃还军霸上。
[2]刘邦领兵向西进入咸阳,众将领都争先恐后地奔往秦朝贮藏金帛财物的府库瓜分财宝,唯独萧何率先入宫取秦朝丞相府的地理图册、文书、户籍簿等档案收藏起来,刘邦借此全面了解了天下的山川要塞、户口的多少及财力物力强弱的分布。刘邦看到秦王朝的宫室、帷帐、名种狗马、贵重宝器和宫女数以千计,便想留下来在皇宫中居住。樊哙劝谏说:“您是想拥有天下,还是只想作一个富翁啊?这些奢侈华丽之物,都是招致秦朝覆灭的东西,您要它们有什么用呀!望您尽快返回霸上,不要滞留在宫里!”刘邦不听。张良说:“秦朝因为不施行仁政,所以您才能够来到这里。而为天下人铲除残民之贼,应如同丧服在身,把抚慰人民作为根本。现在刚刚进入秦的都城,就要安享其乐,这即是人们所说的‘助桀为虐’了。况且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望您能听取樊哙的劝告!”刘邦于是率军返回霸上。
十一月,沛公悉召诸县父老、豪杰,谓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吾与诸侯约,先入关者王之;吾当王关中。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余悉除去秦法,诸吏民皆案堵如故。凡吾所以来,为父老除害,非有所侵暴;无恐!且吾所以还军霸上,待诸侯至而定约束耳。”乃使人与秦吏行县、乡、邑,告逾之。秦民大喜,争持牛、羊、酒食献飨军士。沛公又让不受,曰:“仓粟多,非乏,不欲费民。”民又益喜,唯恐沛公不为秦王。
十一月,刘邦将各县的父老和有声望的人全都召集起来,对他们说:“父老们遭受秦朝严刑苛法的苦累已经很久了!我与各路诸侯约定,先入关中的人为王。据此我就应该在关中称王了。如今与父老们约法三章:杀人者处死,伤人者和抢劫者抵罪。除此之外,秦朝的法律统统废除,众官吏和百姓都照旧安定不动。我之所以到这里来,是为了替父老们除害,而不是来欺凌你们的,请你们不必害怕!况且我所以领兵回驻霸上,不过是为了等各路诸侯到来后订立一个约束大家行为的规章罢了。”随即派人和秦朝的官吏一起巡行各县、乡、城镇,向人们讲明道理。秦地的百姓都欢喜异常,争相拿着牛、羊、酒食来慰问款待刘邦的官兵。刘邦又辞让不肯接受,说道:“仓库中的粮食还很多,并不缺乏,不想让百姓们破费。”百姓们于是更加高兴,唯恐刘邦不在秦地称王。
项羽既定河北,率诸侯兵欲西入关。先是,诸侯吏卒、繇使、屯戍过秦中崐者,秦中吏卒遇之多无状。及章邯以秦军降诸侯,诸侯吏卒乘胜多奴虏使之,轻折辱秦吏卒。秦吏卒多怨,窃言曰:“章将军等诈吾属降诸侯。今能入关破秦,大善;即不能,诸侯虏吾属而东,秦又尽诛吾父母妻子,柰何?”诸将微闻其计,以告项羽。项羽召黥布、蒲将军计曰:“秦吏卒尚众,其心不服;至关不听,事必危。不如击杀之,而独与章邯、长史欣、都尉翳入秦。”于是楚军夜击坑秦卒二十余万人新安城南。
项羽已经平定了黄河以北的地区,就想率领各路诸侯军向西进入关中。在此之前,诸侯军中的官兵有的曾因服徭役或屯戍经过关中一带,秦地的官兵多无礼地对待他们。待到章邯率秦军投降了诸侯军后,诸侯军的官兵便凭借胜势,把秦军官兵多当作奴隶和俘虏来使唤,随便侮辱秦军官兵。秦军官兵大多因此而生出怨恨的情绪,暗地里议论说:“章将军等人骗咱们投降诸侯军,如今若能攻入关中击灭秦朝,当是大好事;倘若不能,诸侯军将咱们掠持到东方去,而秦朝又尽杀咱们的父母妻子儿女,那可怎么办啊?”诸侯军的将领们暗中查听到了这些议论,即报告给项羽。项羽于是召集黥布、蒲将军商量说:“目前军中秦朝的官兵还很多,他们内心并不顺服,如果到了函谷关不听从调遣,情势必会危急。所以不如将他们除掉,而只和章邯、长史司马欣、都尉董翳等进入秦地。”楚军便于夜晚在新安城南面袭击活埋了秦兵二十余万人。
[3]或说沛公曰:“秦富十倍天下,地形强。闻项羽号章邯为雍王,王关中,今则来,沛公恐不得有此。可急使兵守函谷关,无内诸侯军;稍征关中兵以自益,距之。”沛公然其计,从之
[3]有人劝说刘邦道:“关中地区比天下其他地方要富足十倍,而且地势险要。听说项羽封章邯为雍王,让他在关中称王。现在如果他来了,您恐怕就不能占据这个地方了。可以火速派兵把守函谷关,不让诸侯军进来,并逐步征召关中兵,以此增加自己的实力,抵御他们。”刘邦认为此计可行,就照着办了。
已而项羽至关,关门闭;闻沛公已定关中,大怒,使黥布等攻破函谷关。十二月,项羽进至戏。沛公左司马曹无伤使人言项羽曰:“沛公欲王关中,令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欲以求封。项羽大怒,飨士卒,期旦日击沛公军。当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号百万,在新丰鸿门;沛公兵十万,号二十万,在霸上。
不久,项羽到达函谷关,但是关门紧闭。项羽听说刘邦已经平定了关中,勃然大怒,派黥布等人攻破了函谷关。十二月,项羽进军至戏。刘邦的左司马曹无伤派人告诉项羽说:“沛公想要在关中称王,任秦王子婴为相,奇珍异宝全都占有了。”企图借此求得项羽的封赏。项羽闻言怒不可遏,就让士兵们饱餐一顿,打算次日攻打刘邦的军队。这时,项羽拥兵四十万,号称百万大军,驻扎在新丰县的鸿门;刘邦拥兵十万,号称二十万,驻军霸上。
范增说项羽曰:“沛公居山东时,贪财,好色;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采,此天子气也。急击勿失!”
范增劝项羽说:“刘邦住在崤山之东时,贪财而又好色。现今入关,却不搜取财物,不宠幸女色,这表明他的志向不小哇。我曾命人观望他那边的云气,都显示出龙虎的形状,出现五彩,这是天子之气啊!宜赶快进攻他,不要错过了时机!”
楚左尹项伯者,项羽季父也,素善张良,乃夜驰之沛公军,私见张良,具告以事,欲呼与俱去,曰:“毋俱死也!”张良曰:“臣为韩王送沛公;沛公今有急,亡去,不义,不可不语。”良乃入,具告沛公。沛公大惊。良曰:“料公士卒足以当项羽乎?”沛公默然曰:“固不如也。且为之柰何?”张良曰:“请往谓项伯,言沛公之不敢叛也。”沛公曰:“君安与项伯有故?”张良曰:“秦时与臣游,尝杀人,臣活之。今事有急,故幸来告良。”沛公曰:“孰与君少长?”良曰:“长于臣。”沛公曰:“君为我呼入,吾得兄事之。”张良出,固要项伯;项伯即入见沛公。沛公奉卮酒为寿,约为婚姻,曰:“吾入关,秋毫不敢有所近,籍吏民,封府库而待将军。所以遣将守关者,备他盗之出入与非常也。日夜望将军至,岂敢反乎!愿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项伯许诺,谓沛公曰:“旦日不可不蚤自来谢。”沛公曰:“诺。”于是项伯复夜去,至军中,具以沛公言报项羽;因言曰:“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岂敢入乎崐!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也;不如因善遇之。”项羽许诺。
楚国的左尹项伯是项羽的叔父,向来与张良要好,便连夜驰马到刘邦军中,私下里会见张良,将这些事情一五一十地对他说了,想要叫张良同他一起离开,说道:“可别跟刘邦一块儿死啊!”张良说:“我为韩王伴送沛公,而今沛公遇有急难,我却逃走了,这是不义的行为,我不能不告诉他。”于是张良即进去将项伯的话全都讲述给了刘邦。刘邦大吃一惊。张良说:“您估计一下您的兵力足够抵挡项羽的吗?”刘邦沉默了一会儿道:“的确是不如他呀。这可该怎么办呢?”张良说:“请让我去告诉项伯,说您是绝不敢背叛项羽的。”刘邦道:“您是怎么与项伯成为故交的啊?”张良说:“在秦的时候,项伯与我有交往,他曾经杀过人,我救了他。现在事情紧急,所以还幸亏他前来告我。”刘邦说:“你与他谁大谁小?”张良道:“他比我大。”刘邦说:“您替我唤他进来,我将把他当作兄长来对待。”张良于是出去,坚持邀项伯入内,项伯便进去与刘邦相见。刘邦手捧酒杯向项伯敬酒祝福,并与他约定结为亲家,说:“我进入关中,连毫毛般微小的东西都不敢沾边,只是登记官民,封存府库,等待着项羽将军的到来。之所以派将领把守函谷关,是为了防备有其他盗贼出入和有非常情况发生。我日日夜夜盼望着将军驾临,哪里敢谋反啊!望您能把我不敢忘恩负义的情况详尽地反映给项将军。”项伯答应了,对刘邦说:“你明日不可不早些来亲自向项王道歉啊。”刘邦说:“好吧。”项伯于是当夜就赶了回去,到达军营后,将刘邦的话一五一十地报告给项羽,并趁机道:“要不是刘邦先攻下关中,您又怎么敢进来呀?!如今人家建立了大功却还要去攻打人家,是不义的。不如就因此好好地对待他。”项羽同意了。
沛公旦日从百余骑来见项羽鸿门,谢曰:“臣与将军戮力而攻秦,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不自意能先入关破秦,得复见将军于此。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将军与臣有隙。”项羽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项羽因留沛公与饮。范增数目项羽,举所佩玉以示之者三;项羽默然不应。范增起,出,召项庄,谓曰:“君王为人不忍。若入前为寿,寿毕,请以剑舞,因击沛公于坐,杀之。不者,若属皆且为所虏!”庄则入为寿,寿毕,曰:“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项羽曰:“诺。”项庄拔剑起舞。项伯亦拔剑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庄不得击。第二天,刘邦带领一百多骑随从人员到鸿门来见项羽,道歉说:“我与将军您合力攻秦,您在黄河以北作战,我在黄河以南战斗,没料到自己能先进入关中破秦,得以在这里与您重又相见。如今有小人之言搬弄是非,使您和我之间产生了隔阂。”项羽道:“这是您的左司马曹无伤散布的流言,不然的话,我何至于如此啊!”项羽于是就留刘邦与他一起喝酒。范增频频向项羽递眼色,并三次举起他所佩带的玉暗示项羽杀刘邦,项羽却只是默然不语,毫无反应。范增便起身出去招呼项庄,对他说:“项王为人心慈手软,还是你进去上前给刘邦敬酒,敬完酒,你就请求表演舞剑,然后乘势在坐席上袭击刘邦,杀了他。不然的话,你们这些人都将成为他的阶下囚了!”项庄即入内为刘邦祝酒,敬完酒后,项庄道:“军营中没有什么可用来取乐的,就请让我来为你们舞剑助兴吧。”项羽说:“好哇。”项庄于是拔剑起舞。项伯见状也起身拔剑起舞,并时时用身子遮护刘邦,使得项庄无法行刺。
于是张良至军门见樊哙。哙曰:“今日之事何如?”良曰:“今项庄拔剑舞,其意常在沛公也。”哙曰:“此迫矣,臣请入,与之同命!”哙即带剑拥盾入。军门卫士欲止不内,樊哙侧其盾以撞,卫士仆地。遂入,披帷立,目视项羽,头发上指,目眦尽裂。项羽按剑而跽曰:“客何为者?”张良曰:“沛公之参乘樊哙也。”项羽曰:“壮士!赐之卮酒!”则与斗卮酒。哙拜谢,起,立而饮之。项羽曰:“赐之彘肩!”则与一生彘肩。樊哙覆其盾于地,加彘肩其上,拔剑切而啖之。项羽曰:“壮士复能饮乎?”樊哙曰:“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辞!夫秦有虎狼之心,杀人如不能举,刑人如恐不胜;天下皆叛之。怀王与诸将约曰:‘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阳,毫毛不敢有所近,还军霸上以待将军。劳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爵之赏,而听细人之说,欲诛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续耳,窃为将军不取也!”项羽未有以应,曰:“坐!”樊哙从良坐。
这时张良来到军门见樊哙。樊哙说:“今天的事情怎么样了?”张良说:“现在项庄拔剑起舞,他的用意却常在沛公身上啊。”樊哙道:“事情紧迫了崐,我请求进去,与他拼命!”樊哙随即带剑持盾闯入军门。军门的卫士想要阻止他进去,樊哙就侧过盾牌一撞,卫士扑倒在地。樊哙于是入内,掀开帷帐站立在那里,怒目瞪着项羽,头发直竖,两边的眼角都睁裂开了。项羽手按剑,跪起身,说道:“来客是干什么的?”张良说:“是沛公的陪乘卫士樊哙。”项羽道:“真是壮士啊!赐给他一杯酒喝!”左右的侍从即给了他一大杯酒。樊哙拜谢后,起身站着一饮而尽。项羽说:“再赐给他猪腿吃!”侍从们便又拿给他一条生猪腿。樊哙将他的盾牌倒扣在地上,把猪腿放在上面,拔出剑来切切就大口地吃了。项羽说:“壮士,你还能再喝酒吗?”樊哙道:“我连死都不逃避,一杯酒难道还值得我推辞吗!秦王的心肠狠如虎狼,杀人唯恐杀不完,用刑惩罚人唯恐用不够,致使天下的人都起而反叛他。怀王曾与各路将领约定说:‘先打败秦军进入咸阳城的人,在关中为王。’现在沛公最先击溃秦军,进入咸阳,毫毛般微小的东西都不敢染指,就率军返回霸上等待您的到来。这样劳苦功高,您非但不给予封地、爵位的奖赏,还听信小人的谗言,要杀有功之人。这是在重蹈秦朝灭亡的覆辙呀,我私下认为您的这种做法是不可取的!”项羽无话可答,就说:“坐吧。”樊哙于是在张良的身边坐下了。
坐须臾,沛公起如厕,因招樊哙出。沛公曰:“今者出,未辞也,为之柰何?”樊哙曰:“如今人方为刀俎,我方为鱼肉,何辞为!”于是遂去。鸿门去霸上四十里,沛公则置车骑,脱身独骑;樊哙、夏侯婴、靳强、纪信等四人持剑、盾步走,从骊山下道芷阳,间行趣霸上。留张良使谢项羽,以白璧献羽,玉斗与亚父。沛公谓良曰:“从此道至吾军,不过二十里耳。度我至军中,公乃入。”沛公已去,间至军中,张良入谢曰:“沛公不胜杯杓,不能辞,谨使臣良奉白璧一双,再拜献将军足下;玉斗一双,再拜奉亚父足下。”项羽曰:“沛公安在?”良曰:“闻将军有意督过之,脱身独去,已至军矣。”项羽则受璧,置之坐上。亚父受玉斗,置之地,拔剑撞而破之,曰:“唉,竖子不足与谋!夺将军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属今为之虏矣!”沛公至军,立诛杀曹无伤。
坐了不一会儿,刘邦起身去上厕所,趁机招呼樊哙出来。刘邦说:“我现在出来,没有告辞,怎么办啊?”樊哙道:“现在人家正好比是屠刀和砧板,我们则是鱼肉,如此还告什么辞哇!”于是就这么走了。鸿门与霸上相距四十里,刘邦撇下车马,抽身独自骑马而行,樊哙、夏侯婴、靳强、纪信等四人手拿剑和盾牌,快步相随,经骊山下,取道芷阳,抄小路奔向霸上。留下张良,让他向项羽辞谢,将白璧敬献给项羽,大玉杯给亚父范增。刘邦临行前对张良说:“从这条路到我们的军营,只不过二十里地。您估计着我已经抵达军中时,再进去。”刘邦已走,抄小道回到军营,张良方才进去告罪说:“沛公禁不起酒力,无法来告辞,谨派臣张良捧上白璧一双,以连拜两次的隆重礼节敬献给将军您;大玉杯一双,敬呈给亚父您。”项羽说:“沛公现在哪里呀?”张良道:“他听说您有要责备他的意思,便抽身独自离去,现在已经回到军中了。”项羽就接受了白璧,放到坐席上。亚父范增接受玉杯后搁在地上,拔剑击碎了它们,说:“唉,这小子不值得与他共谋大业!夺取项将军天下的人,必定是刘邦。我们这些人眼看着就要被他俘获了!”刘邦到达军中,立即杀掉了曹无伤。
居数日,项羽引兵西,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收其货宝、妇女而东。秦民大失望。
隔了几天,项羽领兵西进,洗劫屠戮咸阳城,杀了已投降的秦王子婴,放火焚烧秦朝宫室,大火燃烧三个月不熄。随即搜取秦朝的金银财宝和妇女向东而去。秦地的百姓为此大失所望。
韩生说项羽曰:“关中阻山带河,四塞之地,地肥饶,可都以霸。”项羽见秦宫室皆已烧残破,又心思东归,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韩生退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项羽闻之,烹韩生。
韩生劝说项羽道:“关中依恃山川河流为屏障,是四面都有险要可守的地方,土地肥沃,可以在此建都称霸。”项羽却一方面看到秦王朝的宫室都已焚烧得残破不堪,一方面又惦记着返回东方的家乡,便说:“富贵了而不归故乡,就如同身穿绵绣华服在夜间行走,谁能看得到啊!”韩生退下去后说道:“人家说楚人像是猕猴戴上人的帽子,果然如此!”项羽听到这话后,即将韩生煮死。*项羽使人致命怀王;怀王曰:“如约。”项羽怒曰:“怀王者,吾家所立耳,非有功伐,何以得专主约!天下初发难时,假立诸侯后以伐秦。然身被坚执锐首事,暴露于野三年,灭秦定天下者,皆将相诸君与籍之力也。怀王虽无功,固当分其地而王之。”诸将皆曰:“善!”春,正月,羽阳尊怀王为义帝,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乃徙义帝于江南,都郴。
项羽派人去回报请示楚怀王,怀王说:“照先前约定的办。”项羽暴跳如雷,说:“怀王这个人是我们家扶立起来的,并非因为他建有什么功绩,怎么能够一个人作主定约呢!全国起兵反秦伊始,暂时拥立过去各诸侯国国君的后裔为王,以利讨伐秦王朝。但是,身披坚固的铠甲、手持锐利的兵器首先起事,风餐露宿三年之久,终于灭亡秦朝平定天下,都是各位将相和我的力量啊!不过怀王虽然没什么功劳,却还是应当分给他土地,尊他为王。”众将领都说:“是啊!”春季,正月,项羽便假意尊推怀王为义帝,说道:“古代的帝王辖地千里,却必定要居住在江河的上游地带。”于是就把义帝迁移到长江以南,定都在长沙郡的郴县。
二月,羽分天下王诸将。羽自立为西楚霸王,王梁、楚地九郡,都彭城。羽与范增疑沛公,而业已讲解,又恶负约,乃阴谋曰:“巴、蜀道险,秦之迁人皆居之。”乃曰:“巴、蜀亦关中地也。”故立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中,都南郑。而三分关中,王秦降将,以距塞汉路:章邯为雍王,王咸阳以西,都废丘;长史欣者,故为栎阳狱掾,尝有德于项梁;都尉董翳者,本劝章邯降楚;故立欣为塞王,王咸阳以东,至河,都栎阳;立翳为翟王,王上郡,都高奴。项羽欲自取梁地,乃徙魏王豹为西魏王,王河东,都平阳。瑕丘申阳者,张耳嬖臣也,先下河南郡,迎楚河上,故立申阳为河南王,都洛阳。韩王成因故都,都阳翟。赵将司马定河内,数有功,故立为殷王,王河内,都朝歌。徙赵王歇为代王。赵相张耳素贤,又从入关,故立耳为常山王,王赵地,治襄国。当阳君黥布为楚将,常冠军,故立布为九江王,都六。番君吴芮率百越佐诸侯,又从入关,故立芮为衡山王,都邾。义帝柱国共敖将兵击南郡,功多,因立敖为临江王,都江陵。徙燕王韩广为辽东王,都无终。燕将臧荼从楚救赵,因从入关,故立荼为燕王,都蓟。徙齐王田市为胶东王,都即墨。齐将田都从楚救赵,因从入关,故立都为齐王,都临。项羽方渡河救赵,田安下济北数城,引其兵降项羽,故立安为济北王,都博阳。田荣数负项梁,又不肯将兵从楚击秦,以故不封。成安君陈馀弃将印去,不从入关,亦不封。客多说项羽曰:“张耳、陈馀,一体有功于赵,今耳为王,馀不可以不封。”羽不得已,闻其在南皮,因环封之三县。番君将梅功多,封十万户侯。
二月,项羽划分天下土地,封各位将领作侯王,自立为西楚霸王,管辖原魏国和楚国的九个郡,建都彭城。项羽与范增怀疑刘邦有夺取天下的野心,但双方已经讲和了,且又不愿意背上违约的罪名,于是就暗地里策划道:“巴、蜀两地道路艰险,秦朝所流放的人都居住在那里。”随即扬言:“巴郡、蜀郡也是关中的土地。”由此立刘邦为汉王,统辖巴、蜀两地和汉中郡,建都南郑。接着又把关中分割为雍、塞、翟三部分,将秦朝的降将封在那里作王,借以抵御阻挡刘邦:封章邯为雍王,管制咸阳以西地区,建都废丘;长史司马欣过去是栎阳县的狱掾,曾经对项梁有恩;而都尉董翳,本来劝过章邯归降楚军,因此便立司马欣为塞王,统领咸阳以东至黄河一带,建都栎阳;封董翳为翟王,领有上郡地区,建都高奴。项羽打算自已占有魏地,就改封魏王豹为西魏王,统辖河东郡,建都平阳。瑕丘县的申阳是张耳的宠臣,曾经率先攻下河南郡,在黄河边迎接楚军,所以立申阳为河南王,建都洛阳。韩王成仍居旧都,建都阳翟。赵将司马平定了河内郡,屡立战功,因此封司马为殷王,管制河内地区,建都朝歌。改封赵王歇为代王;赵国的相国张耳向来贤能,又跟随入关,故立张耳为常山王,统领赵地,建都襄国。当阳君黥布为楚将,经常是勇冠三军,所以立黥布为九江王,建都六地。番君吴芮率领百越部族之兵协助诸侯军,也随从进关,因此封吴芮为衡山王,建都邾县。义帝怀王的柱国共敖领兵攻打南郡,功劳卓著,故封共敖为临江王,建都江陵。改封燕王韩广为辽东王,建都无终。燕将臧荼跟随楚军救援赵,随即跟着入关,由此立臧荼为燕王,建都蓟地。改封齐王田为胶东王,建都即墨。齐将田都随楚军救赵,即跟着进关,所以立田都为齐王,建都临淄。当项羽正要渡河救赵时,齐王田建的孙子田安攻下济北数城,率领他的军队投降项羽,因此封田安为济北王,建都崐博阳。田荣曾多次背弃项梁,又不肯领兵跟随楚军攻秦,所以不封。成安君陈馀抛弃将军的印信离去,不追随入关,也不封。宾客中有多人劝说项羽道:“张耳、陈馀一样对赵有功,如今既封张耳为王,陈馀也就不可不封。”项羽不得已,听说陈馀正在南皮,就把南皮周围的三个县封给了他。番君的部将梅功劳颇多,即封他为十万户侯。
汉王怒,欲攻项羽;周勃、灌婴、樊哙皆劝之,萧何谏曰:“虽王汉中之恶,不犹愈于死乎?”汉王曰:“何为乃死也?”何曰:“今众弗如,百战百败,不死何为!夫能诎于一人之下而信于万乘之上者,汤、武是也。臣愿大王王汉中,养其民以致贤人,收用巴、蜀,还定三秦,天下可图也。”汉王曰:“善!”乃遂就国;以何为丞相。
汉王刘邦大怒,想要攻打项羽。周勃、灌婴、樊哙也都鼓动他打。萧何规劝他说:“在汉中当王虽然不好,但不是比死还强些吗?”汉王道:“哪里就至于死呀?”萧何说:“如今您兵众不如项羽,百战百败,不死又能怎么样呢!能够屈居于一人之下而伸展于万乘大国之上的,是商汤王和周武王。我希望大王您立足汉中,抚养百姓,招引贤才,收用巴、蜀二郡的资财,然后回师东进,平定雍、翟、塞三秦之地,如此天下可以夺取了。”汉王说:“好吧!”于是就去到他的封地,任用萧何为丞相。
汉王赐张良金百镒,珠二斗;良具以献项伯。汉王亦因令良厚遗项伯,使尽请汉中地,项王许之。
汉王赐给张良黄金百镒,珍珠两斗。张良把这些东西全都献给了项伯。汉王因此也命张良赠送厚礼给项伯,让项伯代他请求项羽将汉中地区全部封给刘邦,项羽答应了这一请求。
夏,四月,诸侯罢戏下兵,各就国,项王使卒三万人从汉王之国。楚与诸侯之慕从者数万人,从杜南入蚀中。张良送至褒中,汉王遣良归韩;良因说汉王烧绝所过栈道,以备诸侯盗兵,且示项羽无东意。
夏季,四月,各路诸侯都离开主帅项羽,回各自的封国去。项羽即派三万士兵随从汉王刘邦前往他的封国。楚军与其他诸侯军中因仰慕而追随汉王的有好几万人,他们从杜县南面进入蚀中通道。张良送行到褒中,汉王遣张良回韩王那里去。张良于是就劝说汉王烧断他们所经过的栈道,以防备诸侯的军队来犯,而且向项羽表示没有东还的意图。
[4]田荣闻项羽徙齐王于胶东,而以田都为齐王,大怒。五月,荣发兵距击田都,都亡走楚。荣留齐王,不令之胶东。畏项羽,窃亡之国。荣怒,六月,追击杀于即墨,自立为齐王。是时,彭越在钜野,有众万馀人,无所属。荣与越将军印,使击济北。秋,七月,越击杀济北王安。荣遂并王三齐之地,又使越击楚。项王命萧公角将兵击越,越大破楚军。
[4]田荣听说项羽改封齐王田到胶东,而立齐将田都为齐王,即怒火中烧。五月,田荣出兵拦攻田都,田都逃往楚国。田荣就留下齐王田,不让他到胶东去。田惧怕项羽,便偷偷地逃向他的封国胶东。田荣恼怒之极,即在六月追击到即墨杀了田,自立为齐王。这时,彭越在钜野,拥有兵众一万多人,尚无归属。田荣就授给彭越将军官印,命他攻打济北王田安。秋季,七月,彭越击杀了济北王田安。田荣于是兼并了齐、济北、胶东三齐的土地,随即又让彭越攻打楚国。项羽命萧公角率军迎击彭越,彭越大败楚军。
[5]张耳之国,陈馀益怒曰:“张耳与馀,功等也;今张耳王,馀独侯,此项羽不平!”乃阴使张同、夏说说齐王荣曰:“项羽为天下宰不平,尽王诸将善地,徙故王于丑地。今赵王乃北居代,馀以为不可。闻大王起兵,不听不义;愿大王资馀兵击常山,复赵王,请以赵为捍蔽!”齐王许之,遣兵从陈馀。
[5]张耳去到封国,陈馀更加愤怒了,说道:“张耳与我功劳相等,现在张耳为王,我却只是个侯,这是项羽分封不公平!”就暗中派遣张同、夏说去游说齐王田荣道:“项羽作为天下的主宰颇不公平,把好的地方全都分给了各将领,而把原来的诸侯国国王改封到坏的地方。现在赵王就往北住到代郡去了,我认为这是不行的。听说大王您起兵抗争,不听从项羽的不道义的命令,因此希望您能资助我一些兵力去攻打常山,恢复赵王的王位,并请把赵国作为齐国的外卫藩屏!”齐王田荣同意了,即派兵跟随陈馀。
[6]项王以张良从汉王,韩王成又无功,故不遣之国,与俱至彭城,废以为穰侯;已,又杀之。*[6]项羽因为张良曾经追随汉王刘邦,且韩王韩成又毫无战功,所以就不让韩成到封国去,而是让他随自己一起到了彭城,把他废为穰侯,旋即又杀了他。
[7]初,淮阴人韩信,家贫,无行,不得推择为吏,又不能治生商贾,常从人寄食饮,人多厌之。信钓于城下,有漂母见信饥,饭信。信喜,谓漂母曰:“吾必有以重报母。”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孙而进食,岂望报乎!”淮阴屠中少年有侮信者曰:“若虽长大,好带刀剑,中情怯耳。”因众辱之曰:“信能死,刺我;不能死,出我下!”于是信孰视之,俯出下,蒲伏。一市人皆笑信,以为怯。
[7]当初,淮阴人韩信,家境贫寒,没有好的德行,不能被推选去做官,又不会经商做买卖谋生,常常跟着别人吃闲饭,人们大都厌恶他。韩信曾经在城下钓鱼,有位在水边漂洗丝绵的老太太看到他饿了,就拿饭来给他吃。韩信非常高兴,对那位老太太说:“我一定会重重地报答您老人家。”老太太生气地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自己养活自己!我不过是可怜你这位公子才给你饭吃,难道是希图有什么报答吗?!”淮阴县屠户中的青年里有人侮辱韩信道:“你虽然身材高大,好佩带刀剑,内心却是胆小如鼠的。”并趁机当众羞辱他说:“韩信你要真的不怕死,就来刺我。若是怕死,就从我的胯下爬过去!”韩信于是仔细地打量了那青年一会儿,便俯下身子,从他的双腿间钻了过去,匍匐在地。满街市的人都嘲笑韩信,认为他胆小。
及项梁渡淮,信杖剑从之;居麾下,无所知名。项梁败,又属项羽,羽以为郎中;数以策干羽,羽不用。汉王之入蜀,信亡楚归汉,未知名。为连敖,坐当斩;其辈十三人皆已斩,次至信,信乃仰视,适见滕公,曰:“上不欲就天下乎,何为斩壮士?”滕公奇其言,壮其貌,释而不斩;与语,大说之,言于王。王拜以为治粟都尉,亦未之奇也。
待到项梁渡过淮河北上,韩信持剑去投奔他,留在项梁部下,一直默默无闻。项梁失败后,韩信又归属项羽,项羽任他作了郎中。韩信曾多次向项羽献策以求重用,但项羽却不予采纳。汉王刘邦进入蜀中,韩信又逃离楚军归顺了汉王,仍然不为人所知,做了个接待宾客的小官。后来韩信犯了法,应判处斩刑,与他同案的十三个人都已遭斩首,轮到韩信时,韩信抬头仰望,刚好看见了滕公夏侯婴,便说道:“汉王难道不想得取天下吗?为什么要斩杀壮士啊!”滕公觉得他的话不同凡响,又见他外表威武雄壮,就释放了他而不处斩,并与他交谈,欢喜异常,随即将这情况奏报给了汉王。汉王于是授给韩信治粟都尉的官职,但还是没认为他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信数与萧何语,何奇之。汉王至南郑,诸将及士卒皆歌讴思东归,多道亡者。信度何等已数言王,王不我用,即亡去。何闻信亡,不及以闻,自追之。人有言王曰:“丞相何亡。”王大怒,如失左右手。居一二日,何来谒王。王且怒且喜,骂何曰:“若亡,何也?”何曰:“臣不敢亡也,臣追亡者耳。”王曰:“若所追者谁?”何曰:“韩信也。”王复骂曰:“诸将亡者以十数,公无所追;追信,诈也!”何曰:“诸将易得耳;至如信者,国士无双。王必欲长王汉中,无所事信;必欲争天下,非信无可与计事者。顾王策安所决耳!”王曰:“吾亦欲东耳,安能郁郁久居此乎!”何曰:“计必欲东,能用信,信即留;不能用信,终亡耳。”王曰:“吾为公以为将。”何曰:“虽为将,信不留。”王曰:“以为大将。”何曰:“幸甚!”于是王欲召信拜之。何曰:“王素慢无礼;今拜大将,如呼小儿,此乃信所以去也。王必欲拜之,择良日,斋戒,设坛场,具礼,乃可耳。”王许之。诸将皆喜,人人各自以为得大将。至拜大将,乃韩信也,一军皆惊。
韩信好几次与萧何谈话,萧何感觉他不同于常人。待汉王到达南郑时,众将领和士兵都唱歌思念东归故乡,许多人中途就逃跑了。韩信估计萧何等人已经多次向汉王荐举过他,但汉王没有重用他,便也逃亡而去。萧何听说韩信逃走了,没来得及向汉王报告,就亲自去追赶韩信。有人告诉汉王说:“丞相萧何逃跑了。”汉王大发雷霆,仿佛失掉了左右手一般。过了一两天,萧何来拜谒汉王。汉王又怒又喜,骂萧何道:“你为什么逃跑呀?”萧何说:“我不敢逃跑哇,我是去追赶逃跑的人啊。”汉王说:“你追赶的人是谁呀?”萧何道:“是韩信。”汉王又骂道:“将领们逃跑的已是数以十计,你都不去追找,说追韩信,纯粹是撒谎!”萧何说:“那些将领很容易得到。至于像韩信这样崐的人,却是天下无双的杰出人才啊。大王您如果只想长久地在汉中称王,自然没有用得着韩信的地方;倘若您要争夺天下,除了韩信,就没有可与您图谋大业的人了。只看您作哪种抉择了!”汉王说:“我也是想要东进的,怎么能够忧郁沉闷地老呆在这里呀!”萧何道:“如果您决计向东发展,那么能任用韩信,韩信就会留下来,如若不能使用他,他终究还是要逃跑的。”汉王说:“那我就看在你的面子上任他作将军吧。”萧何说:“即便是做将军,韩信也不会留下来的。”汉王道:“那就任他为大将军吧。”萧何说:“太好了。”于是汉王就想召见韩信授给他官职。萧何说:“大王您向来傲慢无礼,现在要任命大将军了,却如同呼喝小孩儿一样,这便是韩信所以要离开的原因啊。您如果要授给他官职,就请选择吉日,进行斋戒,设置拜将的坛台和广场,准备举行授职的完备仪式,这才行啊。”汉王应允了萧何的请求。众将领闻讯都很欢喜,人人各自以为自己会得到大将军的职务。但等到任命大将军时,竟然是韩信,全军都惊讶不已。
信拜礼毕,上坐。王曰:“丞相数言将军;将军何以教寡人计策?”信辞谢,因问王曰:“今东乡争权天下,岂非项王耶?”汉王曰:“然。”曰:“大王自料,勇悍仁强孰与项王?”汉王默然良久,曰:“不如也。”信再拜贺曰:“惟信亦以为大王不如也。然臣尝事之,请言项王之为人也:项王暗叱咤,千人皆废,然不能任属贤将;此特匹夫之勇耳。项王见人,恭敬慈爱,言语呕呕,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饮;至使人,有功当封爵者,印敝,忍不能予;此所谓妇人之仁也。项王虽霸天下而臣诸侯,不居关中而都彭城;背义帝之约,而以亲爱王诸侯,不平;逐其故主而王其将相,又迁逐义帝置江南,所过无不残灭;百姓不亲附,特劫于威强耳。名虽为霸,实失天下心,故其强易弱。今大王诚能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所不诛;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以义兵从思东归之士,何所不散!且三秦王为秦将,将秦子弟数岁矣,所杀亡不可胜计;又欺其众,降诸侯,至新安,项王诈坑秦降卒二十余万,唯独邯、欣、翳得脱。秦父兄怨此三人,痛入骨髓。今楚强以威王此三人,秦民莫爱也。大王之入武关,秋毫无所害;除秦苛法,与秦民约法三章;秦民无不欲得大王王秦者。于诸侯之约,大王当王关中,关中民咸知之;大王失职入汉中,秦民无不恨者。今大王举而东,三秦可传檄而定也。”于是汉王大喜,自以为得信晚,遂听信计,部署诸将所击;留萧何收巴、蜀租,给军粮食。
授任韩信的仪式结束后,汉王就座,说道:“丞相屡次向我称道您,您将拿什么计策来开导我啊?”韩信谦让了一番,就乘势问汉王道:“如今向东去争夺天下,您的对手难道不就是项羽吗?”汉王说:“是啊。”韩信道:“大王您自己估量一下,在勇敢、猛悍、仁爱、刚强等方面,与项羽比谁强呢?”汉王沉默了许久,说:“我不如他。”韩信拜了两拜,赞许道:“我韩信也认为大王您在这些方面比不上他。不过我曾经事奉过项羽,就请让我来谈谈他的为人吧:项羽厉声怒斥呼喝时,上千的人都吓得不敢动一动,但是他却不能任用有德才的将领。这只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项羽待人,恭敬慈爱,言语温和,别人生了病,他会怜惜地流下泪来,把自己所吃的东西分给病人;但当所任用的人立了功,应该赏封爵位时,他却把刻好的印捏在手里,把玩得磨去了棱角还舍不得授给人家。这便是人们所说的妇人的仁慈啊。项羽虽然称霸天下而使诸侯臣服,但却不占据关中而是建都彭城;背弃义帝怀王的约定,把自己亲信偏爱的将领分封为王,诸侯忿忿不平;他还驱逐原来的诸侯国国王,而让诸侯国的将相为王,又把义帝迁移逐赶到江南;他的军队所经过的地方没有不遭残害毁灭的;老百姓都不愿亲近依附他,只不过是迫于他的威势勉强归顺罢了。如此种种,使他名义上虽然还是霸主,实际上却已经失去了天下人的心,所以他的强盛是很容易转化为虚弱的。现在大王您如果真的能反其道而行之,任用天下英勇善战的人才,那还有什么对手不能诛灭掉啊!把天下的城邑封给有功之臣,那还有什么人会不心悦诚服的呢!用正义的军事行动去顺从惦念东归故乡的将士们,那还有什么敌人打不垮、击不溃呀?况且分封在秦地的三个王都是过去秦朝的将领,他们率领秦朝的子弟作战已经有好几年了,被杀死和逃亡的多得数也数不清;而他们又欺骗自己的部下,投降了诸侯军,结果是抵达新安时,遭项羽诈骗而活埋的秦军降兵有二十多万人,唯独章邯、司马欣、董翳得以脱身不死。秦地的父老兄弟们怨恨这三个人,恨得痛彻骨髓。现今项羽倚仗自己的威势,强行把此三人封为王,秦地的百姓没有爱戴他们的。大王您进崐入武关时,秋毫无犯,废除了秦朝的严刑苛法,与秦地的百姓约法三章,秦地的百姓没有不希望您在关中做王的。而且按照原来与诸侯的约定,大王您理当在关中称王,这一点关中的百姓都知道。您失掉了应得的王位而去到汉中,对此秦地的百姓没有不怨恨的。如今大王您起兵向东,三秦之地只要发布一道征讨的文书就可以平定了。”汉王于是大喜过望,自认为韩信这个人才得到得太迟了,随即就听从韩信的计策,部署众将领所要攻击的任务,留下萧何收取巴、蜀两郡的租税,为军队供给粮食。
八月,汉王引兵从故道出,袭雍;雍王章邯迎击汉陈仓。雍兵败,还走;止,战好,又败,走废丘。汉王遂定雍地,东至咸阳;引兵围雍王于废丘,而遣诸将略地。塞王欣、翟王翳皆降,以其地为渭南、河上、上郡。令将军薛欧、王吸出武关,因王陵兵以迎太公、吕后。项王闻之,发兵距之阳夏,不得前。
八月,汉王领兵从故道出来,袭击雍王章邯。章邯在陈仓迎击汉军,兵败逃跑;在好停下来与汉军再战,又被打败,逃往废丘。汉王随即平定了雍地,东进到咸阳,率军在废丘包围了雍王章邯,并派遣将领们去攻夺各地。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都投降了,汉王便把他们的地盘设置为渭南、河上、上郡。又命将军薛欧、王吸领兵出武关,会合王陵的军队去迎接太公和吕后。项羽闻讯,出兵到阳夏阻拦,汉军于是无法前进。
王陵者,沛人也,先聚党数千人,居南阳,至是始以兵属汉。项王取陵母置军中,陵使至,则东乡坐陵母,欲以招陵。陵母私送使者,泣曰:“愿为老妾语陵:善事汉王,汉王长者,终得天下;毋以老妾故持二心。妾以死送使者!”遂伏剑而死。项王怒,亨陵母。
王陵是沛人,早先曾聚集党徒几千人,住在南阳,至这时起带领他的部队归属了汉王。项羽便把王陵的母亲抓到军中,王陵为此派出的使者来到项羽的军营后,项羽就让王陵的母亲面向东而坐,想要借此招降王陵。王陵母亲私下里为使者送行,老泪纵横地说:“望您替我对王陵说:好好地事奉汉王,汉王是宽厚大度的人,终将取得天下。不要因为我的缘故而对汉王怀有二心。我则用一死来送使者您!”说罢就伏剑自杀了。项羽勃然大怒,即将王陵的母亲煮杀了。
[8]项王以故吴令郑昌为韩王,以距汉。
[8]项羽用过去的吴县县令郑昌做韩王,以抵抗汉军。
[9]张良遗项王书曰:“汉王失职,欲得关中;如约即止,不敢东。”又以齐、梁反书遗项王曰:“齐欲与赵并灭楚。”项王以此故无西意,而北击齐。
[9]张良写信给项羽说:“汉王失去应得的封职,想要得到关中,一实现先前的约定就会停止作战,不敢东进了。”接着又把齐国田荣、梁地彭越反叛楚国的文书送给项王,说:“齐国想要同赵国一起灭掉楚国。”项羽于是因此无西进之意,而向北去攻打齐国。
[10]燕王广不肯之辽东;臧荼击杀之,并其地。
[10]燕王韩广不肯到辽东去作辽东王,臧荼就击杀了他,兼并了他的领地。
[11]是岁,以内史沛周苛为御史大夫。
[11]这一年,汉王任用内史、沛人周苛为御史大夫。[12]项王使趣义帝行,其群臣、左右稍稍叛之。
[12]项羽派人催促义帝快到郴地去,义帝的群臣、近侍便逐渐背叛了义帝。
二年(丙申、前205)
二年(丙申,公元前205年)
[1]冬,十月,项王密使九江、衡山、临江王击义帝,杀之江中。
[1]冬季,十月,项羽秘密派遣九江王、衡山王、临江王去攻打义帝,在长江上杀死了他。
[2]陈馀悉三县兵,与齐兵共袭常山。常山王张耳败,走汉,谒汉王于废丘;汉王厚遇之。陈馀迎赵王于代,复为赵王。赵王德陈馀,立以为代王。陈馀为赵王弱,国初定,不之国,留傅赵王;而使夏说以相国守代。
[2]陈馀出动三县的全部兵力,与齐军合力袭击常山。常山王张耳兵败逃奔到汉,在废丘拜见汉王刘邦。汉王很是优待他。陈馀到代地迎回了原来的赵崐王赵歇,恢复了他的王位。赵王因此对陈馀感恩戴德,立他为代王。陈馀考虑到赵王的力量尚弱小,国中局势又刚刚稳定,便不去自己的封国,留下来辅助赵王,而派夏说以相国的身分去镇守代国。
[3]张良自韩间行归汉:汉王以为成信侯。良多病,未尝特将,常为画策臣,时时从汉王。
[3]张良从韩地抄小道回到汉王处,汉王封张良为成信侯。张良体弱多病,未曾独自领兵打仗,而是经常作为出谋划策的谋臣,时时跟随在汉王身边。
[4]汉王如陕,镇抚关外父老。
[4]汉王到陕县去,安抚关外的父老。
[5]河南王申阳降,置河南郡。
[5]河南王申阳投降了汉王,汉王设置了河南郡。
[6]汉王以韩襄王孙信为韩太尉,将兵略韩地。信急击韩王昌于阳城,昌降。十一月,立信为韩王;常将韩兵从汉王。
[6]汉王任用原韩襄王的孙子韩信为韩国太尉,领兵攻夺韩地。韩信在阳城加紧攻打韩王昌,昌被迫投降。十一月,汉王立韩信为韩王;韩王信常常率韩国军队跟随着汉王。
[7]汉王还都栎阳。
[7]汉王返回都城栎阳。
[8]诸将拔陇西。
[8]众将领们攻克了陇西。
[9]春,正月,项王北至城阳。齐王荣将兵会战,败,走平原,平原民杀之。项王复立田假为齐王。遂北至北海,烧夷城郭、室屋,坑田荣降卒,系虏其老弱、妇女,所过多所残灭。齐民相聚叛之。
[9]春季,正月,项羽往北抵达城阳。齐王田荣领兵与楚军会战,兵败后田荣逃到平原,平原的百姓把他杀了。项羽于是又重立田假为齐王。接着,项羽就北进至北海一带,焚烧、铲平城郭、房屋,活埋田荣的降兵,掳掠齐国的老弱、妇女,所经过的地方多遭破坏毁灭。齐国的百姓因此便纷纷聚集起来反叛项羽。
[10]汉将拔北地,虏雍王弟平。
[10]汉王的将领攻陷北地,俘获了雍王章邯的弟弟章平。
[11]三月,汉王自临晋渡河。魏王豹降,将兵从;下河内,虏殷王,置河内郡。
[11]三月,汉王从临晋关渡过黄河。魏王魏豹投降,领兵追随汉王;汉军攻下河内,俘虏了殷王司马,设置河内郡。
[12]初,阳武人陈平,家贫,好读书。里中社,平为宰,分肉甚均。父老曰:“善,陈孺子之为宰!”平曰:“嗟乎,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是肉矣!”及诸侯叛秦,平事魏王咎于临济,为太仆,说魏王,不听。人或谗之,平亡去。后事项羽,赐爵为卿。殷王反,项羽使平击降之;还,拜为都尉,赐金二十镒。
[12]起初,阳武人陈平,家境贫寒,喜好读书。乡里中祭祀土地神,陈平担当主持分配祭肉的人,将祭肉分得非常均匀。里中的父老们于是便说:“好哇,陈家的小子做主分祭肉的人了!”陈平却道:“唉呀,如果我能够主持天下,也会像分配这祭肉一样公平合理的!”到诸侯国反叛秦朝时,陈平在临济事奉魏王魏咎,任太仆。他曾向魏王献策,但是魏王不听。有的人就在魏王面前恶语中伤他,陈平于是逃离魏王而去。后来陈平又为项羽做事,项羽赐封给他卿一级的爵位。殷王司马反楚时,项羽即派陈平去攻打并降服了殷王。陈平领兵返回,项羽就授任他都尉之职,赏赐给他黄金二十镒。
居无何,汉王攻下殷。项王怒,将诛定殷将吏。平惧,乃封其金与印,使使归项王,而挺身间行,杖剑亡,渡河,归汉王于武,因魏无知求见汉王。汉王召入,赐食,遣罢就舍。平曰:“臣为事来,所言不可以过今日。”于是汉王与语而说之,问曰:“子之居楚何官?”曰:“为都尉。”是日,即拜平为都尉,使为参乘,典护军。诸将尽欢曰:“大王一日得楚之亡卒,未知其高下,而即与同载,反使监护长者!”汉王闻之,愈益幸平。
过了不久,汉王攻占了殷地。项羽为此怒不可遏,准备杀掉那些参与平定殷地的将领和官吏。陈平很害怕,便把他所得的黄金和官印封裹好,派人送还崐给项羽;随即毅然持剑抄小路逃亡,渡过黄河,到武去投奔汉王,通过魏无知求见汉王。汉王于是召陈平进见,赐给他酒饭,然后就打发他到客舍中去歇息。陈平说:“我是为要事来求见您的,所要说的不能够延迟过今日。”汉王即与他交谈,颇喜欢他的议论,便问道:“你在楚军中任的是什么官职呀?”陈平说:“任都尉。”刘邦当天就授陈平都尉之职,让他做自己的陪乘官,负责监督各部将领。将领们因不服气都喧哗鼓噪起来,说:“大王您得到一名楚军的逃兵才一天,还不了解他本领的高低,就与他同乘一辆车子,且还反倒让他来监护我们这些有资历的老将!”汉王听到这种种非议后,却更加宠爱陈平了。
[13]汉王南渡平阴津,至洛阳新城。三老董公遮说王曰:“臣闻‘顺德者昌,逆德者亡’;‘兵出无名,事故不成’。故曰:‘明其为贼,敌乃可服。’项羽为无道,放杀其主,天下之贼也。夫仁不以勇,义不以力,大王宜率三军之众为之素服,以告诸侯而伐之,则四海之内莫不仰德,此三王之举也。”于是汉王为义帝发丧,袒而大哭,哀临三日,发使告诸侯曰:“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杀义帝江南,大逆无道!寡人悉发关中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愿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
[13]汉王率军南下渡过平阴津,抵达洛阳新城。新城县的三老董公拦住汉王劝说道:“我听说‘顺德者昌,逆德者亡’;‘师出无名,事情就不能成功’。所以说:‘点明要讨伐的人是乱臣贼子,敌人才可以被征服。’项羽行事大逆不道,放逐并杀害了他的君主义帝,实是令天下人痛恨的逆贼啊。仁德之士不逞一时之勇,正义之军不拼一己之力。大王您应当率领三军将士为义帝穿上丧服,以此通告诸侯王,共同讨伐项羽。这样一来,四海之内没有人不仰慕您的德行的,这可是像夏、殷、周三王那样的行为啊!”汉王于是便为义帝发丧,裸露着左臂痛哭流涕,全体举哀三天,并派使者向各路诸侯通报说:“天下共同拥立义帝,对他北面称臣。现在项羽却把义帝杀害在江南,纯属大逆不道!我要出动关中的全部兵马,征收河南、河东、河内地区的士兵,乘船沿长江、汉水南下,愿意追随诸侯王去攻打楚国这个杀害义帝的逆贼!”
使者至赵,陈馀曰:“汉杀张耳,乃从。”于是汉王求人类张耳者斩之,持其头遗陈馀;馀乃遣兵助汉。
汉王的使者到了赵国,陈馀说:“汉王如果能把张耳杀了,我就跟随汉王。”汉王于是就寻找到一个与张耳很相像的人,杀掉了他,拿他的头送给陈馀,陈馀便派兵援助汉军。
[14]田荣弟横收散卒,得数万人,起城阳;夏,四月,立荣子广为齐王,以拒楚。项王因留,连战,未能下。虽闻汉东,既击齐,欲遂破之而后击汉,汉王以故得率诸侯兵凡五十六万人伐楚。到外黄,彭越将其兵三万余人归汉。汉王曰:“彭将军收魏地得十余城,欲急立魏后。今西魏王豹,真魏后。”乃拜彭越为魏相国,擅将其兵略定梁地。汉王遂入彭城,收其货宝、美人,日置酒高会。
[14]田荣的弟弟田横四处收拢散兵游勇,得到几万人,即从城阳起兵反楚。夏季,四月,田横拥立田荣的儿子田广为齐王,抗拒楚军。项羽为此留在齐地,与齐军接连作战,但没能攻下城阳。项羽虽然闻听汉王东进,可是既然已经在攻击齐国,就想待打败齐军后再去攻打汉王的军队。汉王因此得以统率各路诸侯军共约五十六万人讨伐楚国。汉军抵达外黄时,彭越率领他的部队三万多人归顺了汉王。汉王说:“彭将军您夺取了魏地的十多个城邑,想要尽快扶立原魏国国君的后代。如今西魏王魏豹便是真正的魏国后裔呀。”随即任命彭越为魏国的相国,让他独自率领自己的部队去攻夺、平定梁地。汉王接着就攻入彭城,搜罗财宝美女,天天设置酒宴,大会部将宾朋。
项王闻之,令诸将击齐,而自以精兵三万人南,从鲁出胡陵于萧。晨,击汉军而东至彭城,日中,大破汉军。汉军皆走,相随入、泗水,死者十余万人。汉卒皆南走山,楚又追击至灵璧东睢水上;汉军却,为楚所挤,卒十余万人皆入睢水,水为之不流。围汉王三匝。会大风从西北起,折木,发屋,扬沙石,窈冥昼晦,逢迎楚军,大乱坏散,而汉王乃得与数十骑遁去。欲过沛收家室,而楚亦使人之沛取汉王家;家皆亡,不与汉王相见。
项王听到这个消息,即命令众将领继续攻打齐国,自己则亲领精兵三万人南进,从鲁地出胡陵,抵达萧地。清晨,楚军从萧地袭击汉军,向东直打到彭崐城,至中午时分,大败汉军。汉军将士都纷纷奔逃,相跟着涌入水、泗水,死了十几万人。这时汉军士兵全往南向山里逃去。楚军又穷追不舍,尾随到灵壁东面的瞧水边上。汉军仓皇退却,被楚军挤迫,十多万士兵全部落入睢水,致使河水都阻塞得流不动了。楚军将汉王重重包围起来。这时恰巧大风从西北刮起,风势摧枯拉朽,墙倒屋塌,飞沙走石,地暗天昏,迎头卷向楚军,楚军被吹得阵脚大乱,零落奔逃。汉王因此才得以偕同几十骑人趁乱溜走。汉王想经过沛去接取家眷,而楚国也派人到沛去掳掠汉王的家眷。家眷们于是都狼狈逃散,没能与汉王见面。
汉王道逢孝惠、鲁元公主,载以行。楚骑追之,汉王急,推堕二子车下。滕公为太仆,常下收载之;如是者三,曰:“今虽急,不可以驱,柰何弃之!”故徐行。汉王怒,欲斩之者十余;滕公卒保护,脱二子。审食其从太公、吕后间行求汉王,不相遇,反遇楚军;楚军与归,项王常置军中为质。
汉王在途中遇到他的嫡长子后来的孝惠帝刘盈和长女鲁元公主,就用车载着他们一起走。楚军骑兵疾追过来,汉王慌急,把两个孩子推下车去。滕公夏侯婴任掌管车马的太仆,他总要下车把两个孩子收载起来,这样做了三次,于是滕公说道:“现在尽管情势紧急,车子也不可赶得太快,怎么能抛下孩子啊!”所以就慢慢地行走。汉王很是恼火,有十多次想杀掉滕公。这样,滕公终于保护着两个孩子脱离了险境。审食其随太公、吕后从小路寻找汉王,没遇见汉王,反而碰上了楚军。楚军就将他们一起带回,项羽便经常把他们安置在军营中作人质。
是时,吕后兄周吕侯为汉将兵,居下邑;汉王间往从之,稍稍收其士卒。诸侯皆背汉,复与楚。塞王欣、翟王翳亡降楚。
此时,吕后的哥哥周吕侯为汉王领兵驻在下邑,汉王即走小路去投奔他,逐渐地收集到属下一些溃散的士兵。诸侯王于是又都背叛了汉王,重新去亲附楚王。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也逃亡降楚。
[15]田横进攻田假,假走楚,楚杀之;横遂复定三齐之地。
[15]田横进攻田假,田假逃到楚国。楚国杀掉了田假,田横于是重又平定了三齐的土地。
[16]汉王问群臣曰:“吾欲捐关以东;等弃之,谁可与共功者?”张良曰:“九江王布,楚枭将,与项王有隙;彭越与齐反梁地;此两人可急使。而汉王之将,独韩信可属大事,当一面。即欲捐之,捐之此三人,则楚可破也!”
[16]汉王问群臣说:“我想舍弃函谷关以东地区作为封赏,你们看有谁可以与我共同建功立业呀?”张良道:“九江王黥布,是楚国的一员猛将,他同项王之间有些隔阂;另外彭越正联合齐王田荣在梁地起兵反楚。这两个人可以立即使用。再就是汉王您的将领中,唯有韩信可以托付大事,独当一面。如果您要把关东的地方作为赏地,赏给这三个人,楚国即可以打败了!”
初,项王击齐,征兵九江,九江王布称病不往,遣将将军数千人行。汉之破楚彭城,布又称病不佐楚。楚王由此怨布,楚使使者诮让,召布。布愈恐,不敢往。项王方北忧齐、赵,西患汉,所与者独九江王;又多布材,欲亲用之,以故未之击。
当初,项羽攻打齐国时,曾征调九江国的兵力,九江王黥布以生病为借口不亲自前往,而是派将领率军几千人去跟随项羽。汉军攻破楚国彭城时,黥布又托病不去援助楚军。楚王项羽因此非常怨恨黥布,多次派使者去责备他,并要召见他。黥布愈加害怕,不敢前往。项羽因正在为北方齐、赵两国和西面汉国的反楚势力担忧,而能够亲附的只有黥布一人,且又器重他的才能,打算亲近他加以重用,所以才没有攻打他。
汉王自下邑徙军砀,遂至虞,谓左右曰:“如彼等者,无足与计天下事!”谒者随何进曰:“不审陛下所谓。”汉王曰:“孰能为我使九江,令之发兵倍楚?留项王数月,我之取天下可以百全。”随何曰:“臣请使之!”汉王使与二十人俱。
汉王从下邑转移到砀地驻扎,随后到了虞,对身边的随行官员说:“像你们这样的人,没有够得上可以共商天下大事的!”谒者随何进言道:“不知陛下指的是什么?”汉王说:“有谁能为我出使九江王那里,让他起兵叛楚?只须把项羽拖住几个月,我夺取天下就十分有把握了。”随何便道:“我请求出使!”汉王就派他带领二十个人一同前往。*[17]五月,汉王至荥阳,诸败军皆会,萧何亦发关中老弱未傅者悉诣荥阳,汉军复大振。楚起于彭城,常乘胜逐北,与汉战荥阳南京、索间。
[17]五月,汉王抵达荥阳,诸路兵败溃散的队伍都会合到那里,萧何也征发关中不列入服役名册的老老少少,把他们全部送往荥阳,汉军于是重又士气大振。这时,楚军以彭城为据点,经常乘胜追逃逐败,与汉军在荥阳南面的京邑、索亭之间交战。
楚骑来众,汉王择军中可为骑将者,皆推故秦骑士重泉人李必、骆甲;汉王欲拜之。必、甲曰:“臣故秦民,恐军不信臣;愿得大王左右善骑者傅之。”乃拜灌婴为中大夫令,李必、骆甲为左右校尉,将骑兵击楚骑于荥阳东,大破之,楚以故不能过荥阳而西。汉王军荥阳,筑甬道属之河,以取敖仓粟。
楚军来了许多骑兵,汉王于是就在军中挑选可以担当骑兵将领的人,大家都推举过去秦军的骑士重泉人李必、骆甲出任,汉王便打算授任他俩。李必、骆甲说:“我们原是秦朝的人,恐怕军中将士不信服我们,因此甘愿辅佐大王您身边善于骑射的将领。”汉王便任命灌婴为中大夫,任用李必、骆甲为左右校尉,率骑兵在荥阳东面迎击楚军骑兵,大败楚军,楚军因此无法越过荥阳西进。汉王驻军荥阳,修筑甬道通向黄河,以靠它运取敖仓的粮食。
[18]周勃、灌婴等言于汉王曰:“陈平虽美如冠玉,其中未必有也。臣闻平居家时盗其嫂;事魏不容,亡归楚;不中,又亡归汉。今日大王尊官之,令护军。臣闻平受诸将金,金多者得善处,金少者得恶处。平,反覆乱臣也,愿王察之!”汉王疑之,召让魏无知。无知曰:“臣所言者能也,陛下所问者行也。今有尾生、孝已之行,而无益胜负之数,陛下何暇用之乎!楚、汉相距,臣进奇谋之士,顾其计诚足以利国家不耳。盗嫂、受金,又何足疑乎!”汉王召让平曰:“先生事魏不中,事楚而去,今又从吾游,信者固多心乎?”平曰:“臣事魏王,魏王不能用臣说,故去事项王。项王不能信人,其所任爱,非诸项,即妻之昆弟,虽有奇士不能用。闻汉王能用人,故归大王。臣裸身来,不受金无以为资。诚臣计画有可采者,愿大王用之;使无可用者,金具在,请封输官,得请骸骨。”汉王乃谢,厚赐,拜为护军中尉,尽护诸将。诸将乃不敢复言。
[18]周勃、灌婴等人对汉王说:“陈平虽然外表俊美如装饰帽子的秀玉,但腹中却未必有什么真才实学。我们听说陈平在家时曾与他的嫂子私通;为魏王做事时因不能被容纳而逃走去投奔楚国;在楚依然得不到信用,就又逃奔来降汉。现在大王您却这么器重他,授给他很高的官职,命他来监督各部将领。我们获悉陈平接受将领们送的金钱,金钱给得多的人就能得到较好的对待,金钱赠得少的人就会遭到极差的待遇。如此看来,陈平是个反复无常的乱臣贼子,望大王您明察!”汉王于是对陈平有了猜疑,即召他的引荐人魏无知前来责问。魏无知说:“我推荐陈平时说的是他的才能,陛下现在所责问的是他的品行。如今若有人虽具有尾生、孝已那样守信义、重孝顺的品行,却无对决定
资治通鉴读书笔记
在延绵不绝的历史长河中,总会有一颗颗闪光点,一座座里程碑。就如司马迁的《史记》,高尔基的《童年》,以及北宋司马光的《资治通鉴》。
《资治通鉴》是一本奇书。它能与脍炙人口的《史记》合称“史学双壁”。它也用不朽的史实,传世的语言激励了无数人。而我,就是被《资治通鉴》折服的人之一。
在我看来,它并不是一本书,而是一位博学多才,通晓古今的老先生。他用战国的智伯之例,向我传授智伯败亡的原因。最后再加上一句深刻的“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帅也”点醒了我,令我牢记在心。
唐太宗说过:“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而这本书就是一面生动的镜子。它告诉我古时朝代“为何兴替”,“如何兴替”。汉朝的“巫蛊之祸”就是一个具有代表性的例子。汉武帝雄才大略,威震蛮夷,却在晚年“悔恨不已”,最后只能建造“归来望思之台”表达对已故太子的怀念?我正疑惑不已时,这面镜子给了我答案:武帝晚年多疑,信奉鬼神,任用奸臣致使朝政混乱,最后让奸臣钻了空子引发惨烈的“巫蛊之祸”。太子因此遇难,数十万人也因此而亡。
在讲述道理的同时,它也不忘打一个生动的比喻:“云梦之竹,天下之劲也,然而不矫揉,不羽括,不能使之破坚。”“以史为鉴”果然可以“知兴替”啊!
《资治通鉴》用它全面客观管的语言教会了我为人处世的道理。“德胜才者谓之君子”。相信我会运用古人的宝贵经验做最好的自己。
《资治通鉴》读书笔记
北宋著名政治家、史学家司马光的《资治通鉴》是一本不可或缺的恢宏巨著,清代学者王呜成读了《资治通鉴》后,认为“此天地间必不可无之书”,今年暑假我有幸读了此书的白话版,受益匪浅。《资治通鉴》书名的意思是“鉴于往事,资于治道”,它通过对事关国家盛衰、民族兴亡的故事描述,以警示后人,所以这本书被历代统治者所重视。
《资治通鉴》有不少生动而富有内涵的故事,其中让我印象最深刻是“齐威王谈宝”的故事,魏惠王对齐威王说:“我国有12枚长宽各为一寸的宝珠,一颗便可照亮前后12辆马车。”齐威王听后笑着说:“我国虽然没有什么宝贝,但是却有四个人,一个大臣叫擅子,他将南疆边城镇守得无人敢进;一个大臣叫田玢,他镇守着西部边境,有他在,谁也不敢犯;另一个叫黔夫,他把徐州治理得井井有条;还有一个,叫种首,他把盗贼抓得干干净净,他们难道不比您的明珠更耀眼吗?”魏惠王听后觉得十分惭愧。
魏惠王贪爱稀世珍宝,而齐威王觉得人才是真正的珍宝。一个以“12枚长宽各为一寸的宝珠”为宝,一个以“国家的四位重臣”为珍。明眼人一看即知两位君主之高下。是的,有了人才的国家,才会繁荣富强,才会立于不败之地。
重视人才的故事历来数不胜数,古时有刘备三顾茅庐恭请诸葛亮出山统军;管渡之战许攸投曹,曹操不顾不整衣冠急迫出门相迎。现在各个国家和地区对于人才的重视与争夺就更加不用说了,香港地区有“优才计划”,让有特长的人尽快取得香港身份;加拿大有技术移民,有一技之长的人可优先入籍,而快速发展的祖国更迫切需要人才。因此要像故事中的齐威王一样,把人才视如珍宝,用各种方法和手段汇聚人才,才能造就越发强大的中国。
资治通鉴第五卷
周纪五 赧王下四十三年(己丑、前272)
周纪五 周赧王四十三年(己丑,公元前272年)
[1]楚以左徒黄歇侍太子完为质于秦。
[1]楚国派左徒黄歇侍奉在秦国做人质的太子芈完。
[2]秦置南阳郡。
[2]秦国设置南阳郡。
[3]秦、魏、楚共伐燕。
[3]秦国、魏国、楚国共同进攻燕国。
[4]燕惠王薨,子武成王立。
[4]燕国燕惠王去世,其子即位为燕武成王。
四十四年(庚寅、前271)
四十四年(庚寅,公元前271年)
[1]赵蔺相如伐齐,至平邑。
[1]赵国派蔺相如进攻齐国,兵抵平邑。
[2]赵田部吏赵奢收租税,平原君家不肯出;赵奢以法治之,杀平原君用事者九人。平原君怒,将杀之。赵奢曰:“君于赵为贵公子,今纵君家而不奉公则法削,法削则国弱,国弱则诸侯加兵,是无赵也。君安得有此富乎!以君之贵,奉公如法则上下平,上下平则国强,国强则赵固,而君为贵戚,岂轻于天下邪!”平原君以为贤,言之于王。王使治国赋,国赋太平,民富而府库实。
[2]赵国一个收田租的小官赵奢到平原君赵胜家去收租税,他的家人不肯交。赵奢以法处置,杀死平原君家中管事人九名。平原君十分恼怒,想杀死赵奢,赵奢便说:“您在赵国是贵公子,如果纵容家人而不奉公守法,法纪就会削弱,法纪削弱国家也就衰弱,国家衰弱则各国来犯,赵国便不存在了。您还到哪里找现在的富贵呢!以您的尊贵地位,带头奉公守法则上下一心,上下一心则国家强大,国家强大则赵家江山稳固,而您作为王族贵戚,难道会被各国轻视吗?”平原君认为赵奢很贤明,便介绍给赵王。赵王派他管理国家赋税,于是国家赋税征收顺利,人民富庶而国库充实。
四十五年(辛卯、前270)
四十五年(辛卯,公元前270年)
[1]秦伐赵,围阏与。赵王召廉颇、乐乘而问之曰:“可救否?”皆曰:“道远险狭,难救。”问赵奢,赵奢对曰:“道远险狭,譬犹两鼠斗于穴中,将勇者胜。”王乃令赵奢将兵救之。去邯郸三十里而止,令军中曰:“有以军事谏者死!”
[1]秦国进攻赵国,围困阏与城。赵王召见廉颇、乐乘问道:“可以援救吗?”两人都说:“道路遥远,更兼险峻,难救。”再问赵奢,赵奢回答说:“道路遥远险峻,就好比两只老鼠在洞穴中咬斗,将是勇敢者取胜。”赵王于是令赵奢率领军队前去援救。赵奢刚离开邯郸三十里就停止不前,下令军中说:“如有人谈及军事,一律处死!”
秦师军武安西,鼓噪勒兵,武安屋瓦尽振。赵军中候有一人言急救武安,赵奢立斩之。坚璧二十八日不行,复益增垒。秦间入赵军,赵奢善食遣之。间以报秦将,秦将大喜曰:“夫去国三十里而军不行,乃增垒,阏与非赵地也!”赵奢既已遣间,卷甲而趋,一日一夜而至,去阏与五十里而军,军垒成。秦师闻之,悉甲而往。赵军士许历请以军事谏,赵奢进之。许历曰:“秦人不意赵至此,其来气盛,将军必厚集其陈以待之;不然,必败。”赵奢曰:“请受教!”许历请刑,赵奢曰:“胥,后令邯郸。”许历复请谏,曰:“先据北山上者胜,后至者败。”赵奢许诺,即发万人趋之。秦师后至,争山不得上;赵奢纵兵击秦师,秦师大败,解阏与而还。赵王封奢为马服君,与廉、蔺同位;以许历为国尉。
秦国军队驻扎在武安城西,列阵大喊大擂,武安城内的屋瓦都为之震动。赵军中一个军吏忍不住提议急救武安,被赵奢立即斩首。赵奢军坚守二十八天不动,反倒增修营垒。秦国一个间谍潜入赵军,赵奢佯装不知,用好吃好喝招待他。间谍回去报告秦军大将,秦军大将十分高兴地说:“援军离开国都三十里就按兵不动,还增修营垒,阏与一定不是赵国的了!”赵奢放走间谍以后,下令部队卷起盔甲悄声前进,一天一夜便到了离阏与五十里的地方,扎下营来,修起营垒。秦国军队听说后,披甲前往迎敌。赵奢军中有个军士许历要求提出军事建议,赵奢便召他进来。许历说:“秦军没想到赵军会到这里,他们来势盛气凌人。赵将军你一定要集中兵力排出战阵对付,不然必败。”赵奢说:“我接受你的指教。”许历以自己违反了军纪,请处死刑,赵奢忙说:“且慢,现在是邯郸那次军令以后的事了。”许历便再次提出建议说:“先占领北山的人必胜,后到的必败。”赵奢点头称是,立即派出一万人前去北山,秦军后到,争夺北山无法攻上。于是,赵奢指挥全军猛击秦国军队,秦军大败,撤去对阏与的包围,退兵而还。赵王因此封赵奢为马服君,与廉颇、蔺相如同等地位;又任命许历为国尉。
[2]穰侯言客卿灶于秦王,使伐齐,取刚、寿以广其陶邑。
[2]魏冉向秦王介绍名叫灶的客卿,派他率军进攻齐国,夺取刚、寿两地,用来扩大自己的陶邑封地。
初,魏人范睢从中大夫须贾使于齐,齐襄王闻其辩口,私赐之金及牛、酒。须贾以为睢以国阴事告齐也,归而告其相魏齐。魏齐怒,笞击范睢,折胁,折齿。睢佯死,卷以箦,置厕中,使客醉者更溺之,以惩后,令无妄言者。范睢谓守者曰:“能出我,我心有厚谢。”守都请弃箦中死人。魏齐醉,曰:“可矣。”范睢得出。魏齐悔,复召求之。魏人郑安平遂操范睢亡匿,更姓名曰张禄。
[2]起初,魏国人范睢随从中大夫须贾出使齐国,齐襄王听说他能言善辩,私下赠给他金子及酒食。须贾以为范睢把魏国的秘密告诉了齐国,回国后便向魏国宰相魏齐告发。魏齐十分震怒,下令鞭打范睢,折断了肋骨,打脱了牙齿。范睢只好装死,被卷进竹席,抛到厕所,魏齐还派醉酒的宾客向他身上溺尿,以惩戒后人,不得妄言。范睢悄悄对看守说:“你放出我,我必有重谢。”看守于是去请示把席中死人扔掉,魏齐正喝醉了酒,便说:“可以。”范睢这才得以脱身。事后魏齐后悔,又派人去搜索范睢。魏国人郑安平把范睢藏匿起来,改换姓名叫张禄。
秦谒者王稽使于魏,范睢夜见王稽。稽潜载与俱归,荐之于王,王见之于离宫。范睢佯为不知永巷而入其中,王来而宦者怒逐之,曰:“王至!”范睢谬曰:“秦安得王,秦独有太后、穰侯耳!”王微闻其言,乃屏左右,跽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对曰:“唯唯。”如是者三。王曰:“先生卒不幸教寡人邪?”范睢曰:“非敢然也!臣,羁旅之臣也,交疏于王,而所愿陈者皆匡君之事,处人骨肉之间,愿效愚忠而未知王之心也,此所以王三问而不敢对者也。臣知今日言之于前,明日伏诛于后,然臣不敢避也。且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苟可以少有补于秦而死,此臣之所大愿也。独恐臣死之后,天下杜口裹足,莫肯乡秦耳。”王跽曰:“先生,是何言也!今者寡人得见先生,是天以寡人溷先生而存先王之宗庙也。事无大小,上及太后,下至大臣,愿先生悉以教寡人,无疑寡人也!”范睢拜,王亦拜。范睢曰:“以秦国之大,士卒之勇,以治诸侯,譬若走韩卢而博蹇兔也,而闭关十五年,不敢窥兵于山东者,是穰侯为秦谋不忠,而大王之计亦有所失也。”王跽曰:“寡人愿闻失计!”然左右多窃听者,范睢未敢言内,先言外事,以观王之俯仰。因进曰:“夫穰侯越韩、魏而攻齐刚、寿,非计也。齐王南攻 楚,破军杀将,再辟地千里,而齐尺寸之地无得焉者,岂不欲得地哉?形势不能有也。诸侯见齐之罢敝,起兵而伐齐,大破之,齐几于亡,以其伐楚而肥韩、魏也。今王不如远交而近攻,得寸则王之寸也,得尺亦王之尺也。今夫韩、魏,中国之处而天下之枢也。王若用霸,必亲中国以为天下枢,以威楚、赵,楚强则附赵,赵强则附楚,楚、赵皆附,齐必惧矣,齐附则韩、魏因可虏也。”王曰:“善。”乃以范睢为客卿,与谋兵事。
秦国任谒者之职的王稽出使魏国,范睢深夜前去求见。王稽把他暗中装上使车,一起带回国,推荐给秦王。秦王决定在离宫召见范睢。范睢假装不识道路走入宫中巷道。秦王乘轿舆前来,宦官怒声驱赶范睢说:“大王来了!”范睢故意胡说道:“秦国哪里有大王,秦国只有王太后和穰侯而已!”秦王略微听见了几句,便屏退左右随从,下跪请求说:“先生有什么指教我的?”范睢只说:“是的是的。”如此三次。秦王又说:“先生到底不愿对我赐教吗?”范睢才说:“我哪里敢呢!我是一个流亡在外的人,和大王没有什么交往,而想向您陈述的又都是纠正您失误的大事,关系到您骨肉亲人,我即使愿意一效愚忠却还不知大王的真心,所以大王三次下问我都不敢回答。我知道今天在您面前说出,明天就有处死的危险,但我还是不敢回避。死,是人人都无法免除的,如果我的死能对秦国有所裨益,就是我最大的愿望了。我只怕我被处死之后,天下的贤士都闭口不言,裹足不前,不再投奔秦国了。”秦王又下跪说:“先生您这是什么话啊!今天我能见到先生,是上天认为我混浊,为了保存秦国的祖业宗庙而把您赐给我的。无论事情大小,上及王太后,下至大臣,希望您都一一对我指教,不要再怀疑我的真心了!”范睢于是下拜,秦王也急忙回拜。范睢这才说道:“以秦国的强大,士卒的勇猛,对付各国,就好比用韩卢那样的猛犬去追击跛脚兔子 。而秦国却坐守关外十五年,不敢派兵出击崤山以东,这是穰侯魏冉为秦国的谋划不忠心,但是大王您的方针 也有所失误。”秦王跪着说:“我想知道错在何处!”但是左右随从有不少人在侧耳偷听,范睢不敢提及内政,便先说到外事,以看秦王兴趣的高低。他于是说:“穰侯越过韩国、魏国去进攻齐国的刚、寿两地,不是好计划。当年齐王向南进攻楚国,破军杀将,开辟千里土地,而最后齐国连一尺一寸领土也未能得到,难道是他不想要地吗?实在是因为地理形势无法占有。而各国看到齐国征战疲劳,便起兵攻打齐国,大破齐军,使齐国几乎灭亡。这个结局就是因为齐国攻打楚国而使好处落到韩、魏两国手中。现在大王不如采取远交而近攻的方针,得一寸地就是您大王的一寸,得一尺地就是您大王的一尺。魏国、韩国,位于中原,是天下的中枢。大王如果想称霸,必须接近中原之地控制天下枢纽,以威逼楚国、赵国,楚国强就收附赵国,赵国强则收附楚国,楚国、赵国一旦归附您,齐国就惊慌失措了。齐国再归附,韩国、魏国便是秦国掌中之物了。”秦
王说:“好。”于是以范睢为客卿,与他商议军事。
四十六年(壬辰、前269)
四十六年(壬辰,公元前269年)
[1]秦中更胡伤攻赵阏与,不拔。
[1]秦国任中更之职的胡伤率军进攻赵国阏与,未能攻克。
四十七年(癸巳、前268)
四十七年(癸巳,公元前268年)
[1]秦王用范睢之谋,使五大夫绾伐魏,拔怀。
[1]秦王听从范睢的计策,派五大夫绾攻打魏国,攻克怀地。
四十八年(甲午、前267)
四十八年(甲午,公元前267年)
[1]秦悼太子质于魏而卒。
[1]秦国太子悼到魏国做人质,死在那里。
四十九年(乙未、前266)
四十九年(乙未,公元前266年)
[1]秦拔魏邢丘。范睢日益亲,用事,因承间说王曰:“臣居山东时,闻齐之有孟尝君,不闻有王;闻秦有太后、穰侯,不闻有王。夫擅国之谓王,能利害之谓王,制杀生之谓王。今太后擅行不顾,穰侯出使不报,华阳、泾阳击断无讳,高陵进退不请,四贵备而国不危者,未之有也。为此四贵者下,乃所谓无王也。穰侯使者操王之重,决制于诸侯,剖符于天下,征敌伐国,莫敢不听;战胜攻取则利归于陶,战败则结怨于百姓而祸归于社稷。臣又闻之,木实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伤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国,尊其臣者卑其主。淖齿管齐,射王股,擢王筋,悬之于庙梁,宿昔而死。李兑管赵,囚主父于沙丘,百日而饿死。今臣观四贵之用事,此亦淖齿、李兑之类也。夫三代之所以亡国者,君专授政于臣,纵酒弋猎;其所授者妒贤疾能,御下蔽上以成其私,不为主计,而主不觉悟,故失其国。今自有秩以上至诸大吏,下及王左右,无非相国之人者,见王独立于朝,臣窃为王恐,万世之后有秦国者,非王子孙也!”王以为然,于是废太后,逐穰侯、高陵、华阳、泾阳君于关外,以范睢为丞相,封为应侯。
[1]秦国攻克魏国邢丘。秦王日益亲信范睢,使他掌权,范睢便趁机建议秦王道:“我在崤山之东居住时,只听说齐国有孟尝君,不知道有齐王;只听说秦国有王太后、穰侯魏冉,不知道有秦王。所谓独掌国权称作王,决定国家利害称作王,控制生杀大权称作王。现在王太后擅自专行,不顾大王;穰侯出使外国也不报告大王;华阳君、泾阳君处事决断,无所忌讳;高陵君自由进退,也不请示大王。有这四种权贵而国家想不危亡,是不可能的。在这四种 权贵的威势之下,可以说秦国并没有王。穰侯魏冉派使者控制大王的外交重权,决断与各国事务,出使遍天下,征讨敌国,无人敢不听从。如果战胜了,他就把所获利益全部收归自己的封地陶邑;如果战败了,他就把百姓的怨愤推到国家身上。我还听说过,果实太多会压折树的枝干,枝干折断会损伤树根,封地过于强大会威胁到国家,大臣过于尊显会使君主卑微。当年淖齿管理齐国,用箭射齐王的大腿,抽去齐王的筋,把他吊在房梁上,过了一夜才折磨死。李兑统治赵国,把赵主父关在沙丘宫里,一百天后活活饿死。如今我看秦国四种权贵的所作所为,也正像淖齿、李兑一类。夏、商、周三代最后亡国的原因,都是因为君王把专权转授给臣下,自己纵酒行猎;被授权者嫉贤妒能,欺下瞒上,以售其奸。他们不为主子考虑,而君主也不觉察醒悟,所以失去了国家。现在秦国自有秩小官直至各个大官,再到大王您的左右随从,无一不是丞相魏冉的人。我看到大王您孤孤零零地在朝廷上,真为您万分担忧。恐怕您去世后,拥有
秦国的将不是大王您的子孙了!”秦王听后深以为然,于是毅然废黜太后的专权,把穰侯魏冉、高陵君、华阳君、泾阳君驱逐到关外去;任用范睢为丞相,封为应侯。
魏王使须贾聘于秦,应侯敝衣间步而往见之。须贾惊曰:“范叔固无恙乎!”留坐饮食,取一绨袍赠之。遂为须贾御而至相府,曰:“我为君先入通于相君。”须贾怪其久不出,问于门下,门下曰:“无范叔;乡者吾相张君也。”须贾知见欺,乃膝行入谢罪。应侯坐,责让之,且曰:“尔所以得不死者,以绨袍恋恋尚有故人之意耳!”乃大供具,请诸侯宾客;坐须贾于堂下,置、豆于前而马食之,使归告魏王曰:“速斩魏齐头来!不然,且屠大梁!”须贾还,以告魏齐。魏齐奔赵,匿于平原君家。
魏王派须贾出使秦国,应侯范睢身穿破衣、徒步前去见他。须贾惊奇地问他:“范叔你还是很好啊!”留下他用饭,又拿出一件丝棉袍送给他。范睢便为须贾驾车前去丞相府,说:“我先为你去向丞相通报。”很久未出,须贾感到奇怪,便问丞相府守门人,守门人回答说:“没有什么范叔,刚才进去的是我们丞相张先生。”须贾大惊失色,知道自己落入圈套,只好用膝盖匍匐跪行进去谢罪。应侯坐在上面,怒斥他说:“你之所以还能不死,是我念你赠送丝袍还有一丝照顾故人的旧情!”于是大设酒宴,招待各国宾客,令须贾坐在堂下,放一盘黑豆、碎草之类的喂马饲料让他吃,然后命令他回国告诉魏王:“快快砍下魏齐的头送来,不然,我就杀尽魏都大梁城的人!”须贾回国,把这番话告诉魏齐,魏齐只好逃奔赵国,藏匿在平原君赵胜家里。
[2]赵惠文王薨,子孝成王丹立;以平原君为相。
[2]赵国赵惠文王去世,其子赵丹即位为赵孝成王;任用赵胜为国相。
五十年(丙申、前265)
五十年(丙申,公元前265年)
[1]秦宣太后薨。九月,穰侯出之陶。
[1]秦国宣太后去世。九月,魏冉离开咸阳回到陶邑。
臣光曰:穰侯援立昭王,除其灾害;荐白起为将,南取鄢、郢,东属地于齐,使天下诸侯稽首而事秦,秦益强大者,穰侯之功也。虽其专恣骄贪足以贾祸,亦未至尽如范睢之言。若睢者,亦非能为秦忠谋,直欲得穰侯之处,故扼其吭而夺之耳。遂使秦王绝母子之义,失舅甥之恩。要之,睢真倾危之士哉!
[1]臣司马光曰:穰侯魏冉拥立秦昭王,为他除去隐患威胁;举荐白起为大将,向南攻取鄢、郢两城,向东开拓地界到齐国,使各国向秦国俯首称臣。秦国能够更加强大,都是穰侯的功劳。虽然他恣意专权、骄傲贪婪已足以惹祸上身,但也没有到范睢说的那种地步。而范睢这个人,也并不能忠心为秦国谋划,就是想得到穰侯的位置,所以才扼住他的喉咙,予以抢夺。于是,使秦王断绝了母子间的情义,失去了舅甥间的恩爱。总之,范睢真是个颠覆他人的能手!
[2]秦王以子安国君为太子。
[2]秦王立儿子安国君为太子。
[3]秦伐赵,取三城。赵王新立,太后用事,求救于齐。齐人曰:“必以长安君为质。”太后不可。齐师不出,大臣强谏。太后明谓左右曰:“复言长安君为质者,老妇必唾其面!”左师触龙愿见太后,太后盛气而胥之入。左师公徐趋而坐,自谢曰:“老臣病足,不得见久矣,窃自恕;而恐太后体之有所苦也,故愿望见太后。”太后曰:“老妇恃辇而行。”曰:“食得毋衰乎?”曰:“恃粥耳。”太后不和之色稍解。左师公曰:“老臣贱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窃怜爱之,愿得补黑衣之缺以卫王宫,昧死以闻!”太后曰:“诺。年几何矣?”对曰:“十五岁矣。虽少,愿及未填沟壑而托之。”太后曰:“丈夫亦爱少子乎?”对曰:“甚于妇人。”太后笑曰:“妇人异甚。”对曰:“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于长安君。”太后曰:“君过矣!不若长安君之甚。”左师公曰:“父母爱其子则为之计深远。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而泣,念其远也,亦哀之矣。已行,非不思也,祭祀则祝之曰:‘必勿使反!’岂非为之计长久,为子孙相继为王也哉?”太后曰:“然。”左师公曰:“今三世以前,至于赵王之子孙为侯者,其继有在者乎?”曰:“无有。”曰:“此其近者祸及身,远者及其子孙。岂人主之子侯则不善哉?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今媪尊长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与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一旦山陵崩,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哉?”太后曰:“诺,恣君之所使之!”于是为长安君约车百乘质于齐。齐师乃出,秦师退。
[3]秦国进攻赵国,夺取三座城市。因为赵王新即位,赵太后便执掌政事,派人向齐国求救。齐国答复:“必须以赵公子长安君做人质。”赵太后不答应,于是齐国的救兵便不出发。赵国大臣一再劝说赵太后,太后却公然对左右随从说:“谁再提让长安君去做人质的事,我老婆子就要往他脸上吐口水!”左师触龙求见赵太后,太后气冲冲地等待他进来。触龙却慢吞吞走过来坐下,道歉说:“老臣我腿脚不好,很久没有来看望太后了,常常以此自我宽恕。又担心太后的身体有什么不适,所以还是希望能见到太后。”赵太后说:“老婆子我只能靠人推车来往了。”触龙又问:“饭量也减少了吧?”太后说:“只喝粥而 已。”这时,太后脸上的不悦之色已稍稍宽解。触龙又说:“我的儿子舒祺,年岁最小,又不成器,而我因为年老,私下最怜爱他,想让他补个黑衣卫士的缺去护卫王宫,在此向您冒昧请求!”太后说:“可以。他年龄多大了?”回答说:“十五岁了。虽然还年轻,可我想趁我这把老骨头还没入土为他做个安排。”太后说:“大丈夫也知道疼爱小儿子吗?”回答说:“比妇人还厉害呢!”太后笑着说:“还是妇人更厉害!”触龙却说:“我觉得,老太太您爱女儿燕后胜过爱儿子长安君。”太后说:“你错了!我对燕后远不如对长安君。”触龙又说:“父母疼爱孩子,就要为他们考虑深远。老太太您送燕后出嫁时,抓住她的脚后跟直掉眼泪,想到她要到遥远的燕国去,心情十分哀伤。待到燕后离去,您不是不想她,可一逢祭祀就祝愿说:‘千万别让人把她退回来。’这难道不是为她长久打算,希望她的子孙能在燕国相继为王吗?”太后点头说:“是的。”触龙又说:“从现在起三代以前,赵王的子孙被封侯的,现在还有没有继承人在位的?”太后回答:“没有了。”触龙说:“这就是说,近的,灾祸殃及其身;远的,殃及其子孙。难道说君王封侯的儿子都不成才?只是因为他们地位尊贵而无军功,俸禄丰厚而无劳苦,却享有国家的许多宝器。如今老太太您提高小儿子长安君的地位,封给他良田美宅,赐给他许多宝器,却不让他趁现在为国家立功。一旦您不在世上,长安君靠什么在赵国自立呢?”太后恍然大悟说:“好吧,随你去安排他吧!”于是下令为长安君备齐一百乘车,去齐国做人质。齐国随即发兵,秦国军队便退回。
[4]齐安平君田单将赵师以伐燕,取中阳;又伐韩,取注人。
[4]齐国安平君田单指挥赵国军队进攻燕国,夺取中阳;又攻打韩国,夺取注城。
[5]齐襄王薨,子建立。建年少,国事皆决于君王后。
[5]齐国齐襄王去世,其子田建即位。田建年幼,国事都由王太后决断。
五十一年(丁酉、前264)
五十一年(丁酉,公元前264年)
[1]秦武安君伐韩,拔九城,斩首五万。
[1]秦国武安君白起进攻韩国,攻克九座城,杀死五万人。
[2]田单为赵相。
[2]田单任赵国国相。
五十二年(戊戌、前263)*五十二年(戊戌,公元前263年)
[1]秦武安君伐韩,取南阳;攻太行道,绝之。
[1]秦国武安君白起进攻韩国,夺取南阳;又攻打太行山道,予以切断。
[2]楚顷襄王疾病。黄歇言于应侯曰:“今楚王疾恐不起,秦不如归其太子。太子得立,其事秦必重而德相国无穷,是亲与国而得储万乘也。不归,则咸阳布衣耳。楚更立君,必不事秦,是失与国而绝万乘之和,非计也。”应侯以告王。王曰:“令太子之傅先往问疾,反而后图之。”黄歇与太子谋曰:“秦之留太子,欲以求利也。今太子力未能有以利秦也,而阳文君子二人在中。王若卒大命,太子不在,阳文君子必立为后,太子不得奉宗庙矣。不如亡秦,与使者俱出。臣请止,以死当之!”太子因变服为楚使者御而出关;而黄歇守舍,常为太子谢病。度太子已远,乃自言于王曰:“楚太子已归,出远矣。歇愿赐死!”王怒,欲听之。应侯曰:“歇为人臣,出身以徇其主,太子立,必用歇。不如无罪而归之,以亲楚。”王从之。黄歇至楚三月,秋,顷襄王薨,考烈王即位;以黄歇为相,封以淮北地,号曰春申君。
[2]楚顷襄王病重。黄歇对应侯范睢说:“现在楚王的病恐怕难以痊愈,秦国不如让楚太子回国。太子能够即位,一定会更加侍奉秦国,感戴相国您的无穷恩德,这样做既与邻国结好,又为秦国储存下一个有万乘兵车的帮手。如果不让太子回去,他只是咸阳城里一个普通老百姓而已。楚国再立一个君王,肯定不会侍奉秦国,那么秦国就失去友邦又断送了与一个有万乘兵车大国间的和平。不是上策。”应侯范睢把此话告诉秦王,秦王说:“让太子的老师先去看看楚王病 的情况,回来再做商议。”黄歇与楚太子盘算道:“秦国留下太子,想以此来换取利益。现在太子的力量又做不到什么有利秦国的事。阳文君的两个儿子都在楚国,楚王一旦去世,太子不在国中,阳文君的儿子肯定会被立为继承人,那么太子就不能接替祖业了。太子不如与使者一起逃离秦国,我留在这里,以死来对付秦王。”太子于是换上衣服扮作楚国使者的车夫混出关外;黄歇守在馆舍中,常常称太子生病谢绝来访。他估计太子已经走得很远,便自己去告诉秦王说:“楚国太子已经归国,走得很远了。我黄歇情愿领受死罪。”秦王勃然大怒,想照此处理。应侯范睢劝道:“黄歇作为臣下,献身以救他的主子,如果楚太子即位,一定会重用黄歇。我们不如赦免黄歇无罪放他回去,以与楚国结好。”秦王听从了劝告,放走黄歇。黄歇回到楚国三个月后的秋天,楚顷襄王去世,太子即位为楚考烈王;任命黄歇为国相,封给他淮河以北的领地,号称春申君。
五十三年(己亥、前262)
五十三年(己亥,公元前262年)
[1]楚人纳州于秦以平。
[1]楚国把州陵献给秦国,以求和平。
[2]武安君伐韩,拔野王。上党路绝,上党守冯亭与其民谋曰:“郑道已绝,秦兵日进,韩不能应,不如以上党归赵。赵受我,秦必攻之;赵被秦兵,必亲韩;韩、赵为一,则可以当秦矣。”乃遣使者告于赵曰:“韩不能守上党,入之秦,其吏民皆安于赵,不乐为秦。有城市邑十七,愿再拜献之大王!”赵王以告平阳君豹,对曰:“圣人甚祸无故之利。”王曰:“人乐吾德,何谓无故?”对曰:“秦蚕食韩地,中绝,不令相通,固自以为坐而受上党也。韩氏所以不入于秦者,欲嫁其祸于赵也。秦服其劳而赵受其利,虽强大不能得之于弱小,弱小固能得之于强大乎!岂得谓之非无故哉?不如勿受。”王以告平原君,平原君请受之。王乃使平原君往受地,以万户都三封其太守为华阳君,以千户都三封其县令为侯,吏民皆益爵三级。冯亭垂涕不见使者,曰:“吾不忍卖主地而食之也!”
[2]秦国武安君白起进攻韩国,攻克野王。上党与外界通道被切断。上党郡守冯亭与民间人士商议说:“去都城新郑的道路已经断绝,秦国军队每日推进,韩国又无法接应救援,不如以上党去归顺赵国。赵国如果接受我们,秦国必定进攻他们;赵国面对秦兵,一定会与韩国亲善,韩、赵联为一体,就可以抵挡秦国了。”于是派使者去告诉赵国说:“我们韩国无法守住上党,想把它献给秦国,但郡中官员百姓都心向赵国,不愿做秦国的属下。我们现有大邑共十七个,愿意恭敬地献给赵王!”赵王把此事告诉平阳君赵豹,赵豹说:“圣人认为接受无缘无故的利益不是好兆头。”赵王说:“别人仰慕我的恩德,怎么能说是无缘无故呢?”回答说:“秦国蚕食吞并韩国土地,从中切断,不使他们相通,本来以为可坐待上党归降。韩国人之所以不把它献给秦国,就是想嫁祸于赵国。秦国付出千辛万苦而赵国坐收其利,即使我们强大也不能这样从弱小手中夺取利益,何况我们本来就弱小无法与强大秦国相争。这难道还不是无缘无故吗?我们不应该接受上党。”赵王又把此事告诉平原君赵胜,赵胜却劝赵王接受。赵王于是派赵胜前去接收,封原上党太守为华阳君,赐给他三个拥有万户百姓的城市做封地;又封县令为侯,赐给三个拥有千户百姓的城镇做封地。官员和地方人士都晋爵三级。冯亭不愿见赵国使者,垂着泪说:“我实在不忍心出卖君主的土地还去享用它!”
五十五年(辛丑、前260)
五十五年(辛丑,公元前260年)
[1]秦左庶长王攻上党,拔之。上党民走赵。赵廉颇军于长平,以按据上党民。王因伐赵。赵军数战不胜,止一裨将、四尉。赵王与楼昌、虞卿谋,楼昌请发重使为媾。虞卿曰:“今制媾者在秦;秦必欲破王之军矣,虽往请媾,秦将不听。不如发使以重宝附楚、魏,楚、魏受之,则秦疑天下之合从,媾乃可成也。”王不听,使郑朱媾于秦,秦受之。王谓虞卿曰:“秦内郑朱矣。”对曰:“王必不得媾而军破矣。何则?天下之贺战胜者皆在秦矣。夫郑朱,贵人也,秦王、应侯必显重之以示天下。天下见王之媾于秦,必不救王;秦知天下之不救王,则媾不可得成矣。”既而秦果显郑朱而不与赵媾。
[1]秦国派左庶长王进攻上党,予以攻克。上党百姓逃往赵国。赵国派廉颇率军驻守长平,接应上党逃来的百姓。王于是挥兵攻打赵国。赵军迎战,几战都不胜,一员副 将和四名都尉阵亡。赵王与楼昌、虞卿商议,楼昌建议派地位高的使节与秦国媾和。虞卿反对说:“和与不和,控制权在秦国;秦国现在已下决心要大破赵军。我们即使去求和,秦国也不会同意。我们不如派出使者用贵重珍宝拉拢楚国、魏国。楚国、魏国一接受,秦国就会疑心各国重新结成了抗秦阵线,那时媾和才可成功。”赵王不听虞卿的意见,仍派郑朱赴秦国求和。秦国接待了郑朱。赵王便对虞卿说:“秦国接纳郑朱了。”虞卿说:“大王肯定见不到和谈成功而赵军就被击破了。为什么呢?各国都派使者赴秦国祝贺胜利,郑朱是赵国地位很高的人,秦王、应侯肯定会把郑朱来求和的事向各国宣扬,各国看到赵王派人去求和,便不会再出兵援救赵国;秦国知道赵国孤立无援,就愈发不肯讲和了。”不久,秦国果然大肆宣扬郑朱来使,而不与赵国进行和谈。
秦数败赵兵,廉颇坚壁不出。赵王以颇失亡多而更怯不战,怒,数让之。应侯又使人行千金于赵为反间,曰:“秦之所畏,独畏马服君之子赵括为将耳!廉颇易与,且降矣!”赵王遂以赵括代颇将。蔺相如曰:“王以名使括,若胶柱鼓瑟耳。括徒能读其父书传,不知合变也。”王不听。初,赵括自少时学兵法,以天下莫能当;尝与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难,然不谓善。括母问其故,奢曰:“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使赵不将括则已;若必将之,破赵军者必括也。”乃括将行,其母上书,言括不可使。王曰:“何以?”对曰:“始妾事其父,时为将,身所奉饭而进食者以十数,所友者以百数,王及宗室所赏赐者,尽以与军吏士大夫;受命之日,不问家事。今括一旦为将,东乡而朝,军吏无敢仰视之者;王所赐金帛,归 藏于家,而日视便利田宅可买者买之。王以为如其父,父子异心,愿王勿遣!”王曰:“母置之,吾已决矣!”母因曰:“即如有不称,妾请无随坐!”赵王许之。
赵兵屡次被秦军打败,廉颇便下令坚守营垒,拒不出战。赵王以为廉颇损兵折将后更加胆怯,不敢迎敌,气愤得多次斥责他。应侯范睢又派人用千金去赵国施行反间计,散布说:“秦国所怕的,只是马服君赵奢的儿子赵括做大将。廉颇好对付,而且他也快投降了!”赵王中计,便用赵括代替廉颇为大将。蔺相如劝阻说:“大王因为赵括有些名气就重用他,这是粘住调弦的琴柱再弹琴呀!赵括只知道死读他父亲的兵书,不知道随机应变。”赵王仍是不听。起初,赵括从小学习兵法时,就自以为天下无人可比。他曾与父亲赵奢讨论兵法,赵奢也难不倒他,但终究不说他有才干。赵括的母亲询问原因,赵奢说:“带兵打仗,就是出生入死,而赵括谈起来却很随便。赵国不用他为大将也还罢了,如果一定要用他,灭亡赵军的必定是赵括。”待到赵括将要出发,他的母亲急忙上书,指出赵括不能重用。赵王问:“为什么?”回答说:“当年我侍奉赵括的父亲,他做大将时,亲自去捧着饭碗招待的有几十位,他的朋友有 几百人。大王及宗室王族给他的赏赐,他全部分发给将士。他自接受命令之日起,就不再理睬家事。而赵括刚刚做了大将,就向东高坐,接受拜见,大小军官没人敢抬头正脸看他。大王赏给他的金银绸缎,全部拿回家藏起来,每天忙于察看有什么良田美宅可买的就买下。大王您以为他像父亲,其实他们父子用心完全不同。请大王千万不要派他去。”赵王却说:“老太太你不用管,我已经决定了。”赵括母亲便说:“万一赵括出了什么差错,我请求不要连累我治罪。”赵王同意了赵母的请求。
秦王闻括已为赵将,乃阴使武安君为上将军而王为裨将,令军中:“有敢泄武安君将者斩!”赵括至军,悉更约束,易置军吏,出兵击秦师。武安君佯败而走,张二奇兵以劫之 。赵括乘胜追造秦壁,壁坚拒不得入;奇兵二万五千人绝赵军之后,又五千骑绝赵壁间。赵军分而为二,粮道绝。武安君出轻兵击之,赵战不利,因筑壁坚守以待救至。秦王闻赵食道绝,自如河内发民年十五以上悉诣长平,遮绝赵救兵及粮食。齐人、楚人救赵。赵人乏食,请粟于齐,王弗许。周子曰:“夫赵之于齐、楚,捍蔽也,犹齿之有唇也,唇亡则齿寒;今日亡赵,明日患及齐、楚矣。救赵之务,宜若奉漏瓮沃焦釜然。且救赵,高义也;却秦师,显名也;义救亡国,威却强秦。不务为此而爱粟,为国计者过矣!”齐王弗听。九月,赵军食绝四十六日,皆内阴相杀食。急来攻垒,欲出为四队,四,五复之,不能 出。赵括自出锐卒搏战,秦人射杀之。赵师大败,卒四十万人皆降。武安君曰:“秦已拔上党,上党民不乐为秦而归赵。赵卒反覆,非尽杀之,恐为乱。”乃挟诈而尽坑杀之,遗其小者二百四十人归赵,前后斩首虏四十五万人;赵人大震。
秦王听说赵 括已经上任为大将,便暗中派武安君白起为上将军,改王为副将,下令军中:“谁敢泄露白起为上将军的消息,格杀勿论!”赵括到了赵军中,全部推翻原来的规定,调换军官,下令出兵攻击秦军。白起佯装战败退走,预先布置下两支奇兵准备截击。赵括乘胜追击,直达秦军营垒,秦军坚守,无法攻克。这时,秦军一支二万五千人的奇兵已切断了赵军的后路,另一支五千人的骑兵堵截住赵军返回营垒的通道,赵军被一分为二,粮道也断绝。武安君白起便下令精锐轻军前去袭击,赵军迎战失利,只好坚筑营垒等待救 兵。秦王听说赵军运粮通道已经切断,亲自到河内征发十五岁以上的百姓全部调往长平,阻断赵国救兵及运粮。齐国、楚国援救赵国。赵军缺乏粮食,向齐国请求接济,齐王不给。周子说:“赵国对于齐国、楚国来说,是一道屏障,就像牙齿外面的嘴唇,唇亡则齿寒。今天赵国灭亡了,明天灾祸就会降临齐国、楚国。援救赵国这件事,应该像捧着漏瓦罐去浇烧焦了的铁锅那样,刻不容缓。何况援救赵国是高尚的道义;抵抗秦军,是显示威名的好事。必须主持正义援救亡国,显示兵威击退强秦。不致力于此事反而爱惜粮食,这样为国家决策是个大错!”齐王仍是不听。九月,赵军已断粮四十六天,士兵们都在内部暗中残杀,互相吞吃。赵括穷急,便下令进攻秦军营垒,想派出四支队伍,轮番进攻,到第五次,仍无法突围。赵括亲自率领精兵上前肉搏,被秦兵射死。赵军于是全线崩溃,四十万士兵全部投降。白起说:“当初秦军已攻克上党,上党百姓却不愿归秦而去投奔赵国。赵国士兵反复无常,不全部杀掉,恐怕会有后乱。”于是使用奸计把赵国降兵全部活埋,只放出二百四十个年岁小的回到赵国,前后共杀死四十五万人,赵国大为震惊。
五十六年(壬寅、前259)
五十六年(壬寅,公元前259年)
[1]十月,武安君分军为三:王攻赵武安、皮牢,拔之。司马梗北定太原,尽有上党地。韩、魏使苏代厚币说应侯曰:“武安君即围邯郸乎?”曰:“然。”苏代曰:“赵亡则秦王王矣;武安君为三公,君能为之下乎?虽欲无为之下,固不得已矣。秦尝攻韩,围邢丘,困上党,上党之民皆反为赵,天下不乐为秦民之日久矣。今亡赵,北地入燕,东地入齐,南地入韩、魏,则君之所得民无几何人矣。不如因而割之,无以为武安君功也。”应侯言于秦王曰:“秦兵劳,请许韩、赵之割地以和,且休士卒。”王听之,割韩垣雍、赵六城以和,正月,皆罢兵。武安君由是与应侯有隙。
[1]十月,武安君白起把军队分为三支;王率军进攻赵国武安、皮牢,予以攻克。司马梗向北平定太原,全部占据上党地区。韩国、魏国派苏代用丰厚金银去劝说应侯范睢:“白起是否立即就要围攻邯郸?”范睢说:“是的。”苏代劝道:“赵国一亡,秦王便可以称王天下了;那时武安君白起将列入三公高位,您能甘心在他之下吗?即使不愿意屈居其下,也不得不如此了。秦国曾攻击韩国,围攻邢丘,困死上党,上党的百姓反而都去投奔赵国,天下人不愿做秦国的臣民,由来已久。现在把赵国灭亡了,北部地区的人逃到燕国,东部地区的人奔往齐国,南部地区的人流入韩国、魏国,你们能控制的老百姓就没有几个人了。你们不如乘势割去赵国的一些领土,就此罢手,不要让白起独享大功。”范睢动心,便向秦王建议:“秦兵已经疲惫不堪,请允许韩国、赵 国割地求和,让将士们暂时休息一下。”秦王听从了他的劝告,同意割韩国的垣雍、赵国的六座城后讲和。正月,双方都停战罢兵。白起从此与范睢产生矛盾。
赵王将使赵郝约事于秦,割六县。虞卿谓赵王曰:“秦之攻王也,倦而归乎?王以其力尚能进,爱王而弗攻乎?”王曰:“秦不遗馀力矣,必以倦而归也。”虞卿曰:“秦以其力攻其所不能取,倦而归,王又以其力之所不能取以送之,是助秦自攻也。来年秦攻王,王无救矣。”赵王计未定,楼缓至赵,赵王与之 计之。楼缓曰:“虞卿得其一,不得其二。秦、赵构难而天下皆说,何也?曰:‘吾且因强而乘弱矣。’今赵不如亟割地为和以疑天下,慰秦之心。不然,天下将因秦之怒,乘赵之敝,瓜分之,赵且亡,何秦之图乎!”虞卿闻之,复见曰:“危哉楼子之计,是愈疑天下,而何慰秦之心哉!独不言其示天下弱乎?且臣言勿与者,非固勿与而已也;秦索六城于王,而王以六城赂齐。齐,秦之深雠也,其听王不待辞之毕也。则是王失之于齐而取偿于秦,而示天下有能为也。王以此发声,兵未窥于境,臣见秦之重赂至赵而反媾于王也。从秦为媾,韩、魏闻之 ,必尽重王,是王一举而结三国之亲而与秦易道也。”赵王曰:“善。”使虞卿东见齐王,与之谋秦。虞卿未返,秦使者已在赵矣。楼缓闻之,亡去。赵王封虞卿以一城。
赵王准备派赵郝赴秦国订立和约,允以割让六个县。虞卿对赵王说:“秦国进攻赵国,是因为疲倦了自行撤退呢?还是余力尚能进攻,由于钟爱大王而不再进兵了呢?”赵王说:“秦国想灭掉赵国已是不遗余力,现在当然是因为疲倦了才退去。”虞卿说:“秦国用全部力量来进攻它不能得手的赵国,疲倦了才退去;那么大王您又把它力所不能夺取的地盘献上,实际上帮助秦国来进攻自己。明年秦国再来攻打赵国,大王您就没救了。”赵王尚未拿定主意,楼缓来到了赵国,赵王便与他商议。楼缓说:“虞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秦国、赵国互相征战,各国都很高兴,为什么呢?他们会说:‘我们可借着强国去获益于弱国。’现在赵国不如马上割地给秦国,一方面安慰了秦国,一方面使各国疑心秦、赵之间已达成默契,不敢再算计赵国。不然的话,各国将借着秦国的怒气,趁着赵国的疲惫不堪,群起而瓜分。赵国就要灭亡,还谈得上什么对付秦国!”虞卿听说这番话,又来见赵王说:“楼缓的计策太危险了!这样做更会使天下猜疑赵国,又哪里能安慰秦国的贪心呢!他为什么只字不提这样做是向天下暴露了赵国的怯懦?再说,我建议不割地给秦国,并非主张绝对不能割地;秦国向您索要六座城,大王却可以拿这六个城去贿赂齐国。齐国是秦国的世代仇家,齐王一定不会等到赵国使臣告辞就答应出兵,于是大王您虽然割地给了齐国,却可以从进攻秦国得到补偿,而且向天下显示赵国尚有所作为。大王如果以此先发制人,那么大兵还未开到边境,就会看到秦国派出使臣带着丰厚礼物,反而来向您讲和。那时再答应秦国的讲和要求,韩国、魏国知道了,一定会对赵国刮目相看,于是大王您一举而与三国结下友好,和秦国交涉也就主动了。”赵王说:“对。”便派虞卿赴东方去见齐王,与他商议联合对付秦国。虞卿尚未回国,秦国果然已经派使者来到赵国了。楼缓见此情形,只好逃离赵国。赵王封给虞卿一座城市。
秦之始伐赵也,魏王问于大夫,皆以为秦伐赵,于魏便。孔斌曰:“何谓也?”曰:“胜赵,则吾因而服焉;不胜赵,则可承敝而击之。”子顺曰:“不然,秦自孝公以来,战未尝屈,今又属其良将,何敝之承!”大夫曰:“纵其胜赵,于我何损?邻之羞,国之福也。”子顺曰:“秦,贪暴之国也,胜赵,必复他求,吾恐于时魏受其师也。先人有言:燕雀处屋,子母相哺,焉相乐也,自以为安矣。灶突炎上,栋宇将焚,燕雀颜不变,不知祸之将及己也。今子不悟赵破患将及己,可以人而同于燕雀乎!”子顺者,孔子六世孙也。初,魏王闻子顺贤,遣使者奉黄金束帛,聘以为相。子顺曰:“若王能信用吾道,吾道固为治世也,虽蔬食饮水,吾犹为之。若徒欲制服吾身,委以重禄,吾犹一夫耳,魏王奚少于一夫!”使者固请,子顺乃之魏;魏王郊迎以为相。子顺改嬖宠之官以事贤才,夺无任之禄以赐有功。诸丧职者咸不悦,乃造谤言。文咨以告子顺。子顺曰:“民之不可与虑始久矣!古之善为政者,其初不能无谤。子产相郑,三年而后谤止;吾先君之相鲁,三月而后谤止。今吾为政日新,虽不能及贤,庸知谤乎!”文咨曰:“未识先君之谤何也?”子顺曰:“先君相鲁,人诵之曰:‘裘而芾,投之无戾。芾而裘,投之无邮。’及三月,政化既成,民又诵曰:‘裘衣章甫,实获我所。章甫裘衣,惠我无私。’”文咨喜曰:“乃今知先生不异乎圣贤矣。”子顺相魏凡九月,陈大计辄不用,乃喟然曰:“言不见用,是吾言之不当也。言不当于主,居人之官,食人之禄,是尸利素餐,吾罪深矣!”退而以病致仕。人谓子顺曰:“王不用子,子其行乎?”答曰:“行将何之?山东之国将并于秦;秦为不义,义所不入。”遂寝于家。新垣固请子顺曰:“贤者所在,必兴化致治。今子相魏,未闻异政而即自退,意者志不得乎,何去之速也?”子顺曰:“以无异政,所以自退也。且死病无良医。今秦有吞食天下之心,以义事之,固不获安;救亡不暇,何化之兴!昔伊挚在夏,吕望在商,而二国不治,岂伊、吕之不欲哉?势不可也。当今山东之国敝而不振,三晋割地以求安,二周折而入秦,燕、齐、楚已屈服矣。以此观之,不出二十年,天下其尽为秦乎!”
秦国攻打赵国之初,魏王征求群臣对此事的对策,大家都认为秦国进攻赵国,是对魏国有利的事。孔斌却质问:“为什么这样说?”回答是:“秦国战胜赵国,我们也顺势向它屈服;如果秦国打不赢赵国,我们就趁它疲惫不堪予以攻击。”孔斌反驳说:“不对。秦国自从秦孝公以来,没打过败仗,现在又重用良将白起,哪里有疲惫可让我们趁?”有个大夫说:“即使秦国战胜赵国,那对我们魏国有什么坏处呢?邻国的羞辱难堪,正是我国的幸运福气啊!”孔斌又反驳道:“秦国,是个贪婪暴虐的国家,一旦战胜了赵国,必定要把矛头转向其他国家。我担心那时魏国就将面临秦军的攻击了。古人说过:燕雀筑窝在屋檐下,母鸟哺育小鸟,叽叽喳喳地都很快乐,自己以为很安适。灶上烟筒忽然窜起火苗,高大的房屋即将被焚,而燕雀面不改色,不知道灾祸就要殃及。现在你不明白,赵国一旦灭亡,灾难就会降临魏国的形势,难道人和燕雀一样吗?”孔斌,是孔子的第六世后人。当初,魏王听说孔斌贤明,便派使者携带黄金绸缎,聘请他为相。孔斌说:“如果大王能够采纳我的方针,可以为大王安邦治世,即使让我吃蔬菜,喝凉水,我也愿意。如果只是让我穿上一身贵服,供以丰厚俸禄,那我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魏王哪里会缺少一个老百姓呢!”使者再三延请,孔斌才前往魏国,魏王亲自出城迎接,拜他为相。孔斌便撤换了一批靠关系受宠的官员,代之以贤良人才;剥夺去不干事者的俸禄,转赐给有功之臣。那些失去职位的人都不高兴,于是制造出谣言。文咨把这些话告诉了孔斌。孔斌说:“从来不能与老百姓共商创业大事!古代善于治理政事的人,起初时都免不了被诽谤。子产在郑国做相,三年以后流言蜚语才停止。我的祖先孔子在鲁国做相,也是三个月以后诽谤才终止的。现在我每日改革政事,虽然赶不上前代圣贤,难道还考虑诽谤之言!”文咨问:“不知道当年对尊祖上有什么诽谤?”孔斌说:“先祖在鲁国任相,有人唱道:‘穿鹿皮袍的权贵,抓起他来没有罪;权贵穿着鹿皮袍,抓起他来都叫好。’等到三个月以后,风气教化逐渐调养成型,百姓们又唱道:‘穿皮衣,戴殷帽,我们的心事他想到;戴殷帽,穿皮衣,一心为民不为己。’”文咨高兴地赞叹说:“我今天才知道先生您与古圣贤相比也不差。”孔斌在魏国任相共九个月,每次提出重大的建议都不被魏王采用,于是喟然长叹:“建议不被采纳,是我的建议有不合适的地方,建议不合君主的心意,我再做他的官,享用他的俸禄,是不做事白吃饭,我的罪过也太大了!”说完便称病辞去职务。有人对孔斌说:“魏王不用你,你为什么不到别处去呢?”孔斌回答:“到哪里去呢?崤山以东的各国都将被秦国吞并;秦国的行为不仁不义,我决不去那里。”于是在家休养。新垣固问孔斌:“圣贤所到之处,必定是振兴教化、修明政治。而你在魏国做相,没听说干出什么特殊的政绩就自行引退了,猜想你是不是不得志?否则为什么那么快就辞职呢?”孔斌说:“正因为没有特殊的政绩,所以自己引退了。而且在不治之症面前,显不出好医生的本领。现在秦国有吞并天下之心,用仁义之道去事奉它,自然是得不到什么安全;所以,当今拯救危亡都来不及,还侈谈什么振兴教化!当年伊尹曾做过夏朝的官,吕望曾做过商朝的官,但这两个王朝最终无法救药,难道是伊尹、吕望不愿意吗?实在是因为大势已不可挽回。现在崤山以东各国都疲惫不堪、萎靡不振,韩、赵、魏三国争相割地以求偷安,二周折腰归顺秦国,燕国、齐国、楚国也屈服了。由此预见,不出二十年,天下都将归秦国所有了!”
[2]秦王欲为应侯必报其仇,闻魏齐在平原君所,乃为好言诱平原君至秦而执之。遣使谓赵王曰:“不得齐首,吾不出王弟于关!”魏齐穷,抵虞卿,虞卿弃相印,与魏齐偕亡。至魏,欲因信陵君以走楚。信陵君意难见之,魏齐怒,自杀。赵王卒取其首以与秦,秦乃归平原君。九月,五大夫王陵复将兵伐赵。武安君病,不任行。
[2]秦王想为应侯范睢报仇雪恨,听说魏齐逃到了赵国平原君赵胜家,便用花言巧语诱骗赵胜到秦国,把他扣留起来,并且派出使臣对赵王说:“不得到魏齐的人头,我决不放你的弟弟赵胜出关。”魏齐无可奈何,走投无路,只好去找虞卿,虞卿舍弃了相印,与魏齐一起逃走。到了魏国,他们想借助信陵君魏无忌,逃到楚国去。信陵君十分为难,没有立即与他们见面。魏齐非常悲愤,便自杀了。赵王于是取到魏齐的人头去献给秦国,秦王才下令放回平原君。九月,秦国又派五大夫王陵再次率军征伐赵国。武安君白起因患病,不能前去。
五十七年(癸卯、前258)
五十七年(癸卯,公元前258年)
[1]正月,王陵攻邯郸,少利,益发卒佐陵;陵亡五校。武安君病愈,王欲使代之。武安君曰:“邯郸实未易攻也;且诸侯之救日至。彼诸侯怨秦之日久矣,秦虽胜于长平,士卒死者过半,国内空,远绝河山而争人国都;赵应其内,诸侯攻其外,破秦军必矣。”王自命不行,乃使应侯请之。武安君终辞疾,不肯行;乃以王代王陵。
[1]正月,王陵进攻邯郸,几次失利,秦王便征发更多的兵丁去支援王陵;王陵损失了五校,仍不能胜。这时武安君白起病愈,秦王想派他去替代王陵。白起却说:“邯郸实在是不容易攻下的,而且诸侯救兵一天便可到达。那些国家对秦国的怨恨已经积蓄很久了。秦国虽然在长平一战大获全胜,但自己士兵也死亡过半,国内空虚,再长途跋涉去远攻别人的国都,这时如果赵国在内抵抗,各国在外围进攻,秦军必然大败。”秦王见亲自下命令不行,又让应侯范睢去劝说白起。白起始终以病坚决推辞,不肯前去,于是秦王只得派王去代替王陵。
赵王使平原君求救于楚,平原君约其门下食客文武备具者二十人与之俱,得十九人,馀无可取者。毛遂自荐于平原君。平原君曰:“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今先生处胜之门下三年于此矣,左右未有所称诵,胜未有所闻,是先生无所有也。先生不能,先生留!”毛遂曰:“臣乃今日请处囊中耳!使遂蚤得处囊中,乃脱颖而出,非特其末见而已。”平原君乃与之俱,十九人相与目笑之。平原君至楚,与楚王言合从之利害,日出而言之,日中不决。毛遂按剑历阶而上,谓平原君曰:“从之利害,两言而决耳!今日出而言,日中不决,何也?”楚王怒叱曰:“胡不下!吾乃与而君言,汝何为者也?”毛遂按剑而前曰:“王之所以叱遂者,以楚国之众也。今十步之内,王不得恃楚国之众也!王之命悬于遂手。吾君在前,叱者何也?且遂闻汤以七十里之地王天下,文王以百里之壤而臣诸侯,岂其士卒众多哉?诚能据其势而奋其威也。今楚地方五千里,持戟百万,此霸王之资也。以楚之强,天下弗能当。白起,小竖子耳,率数万之众,兴师以与楚战,一战而举鄢、郢,再战而烧夷陵,三战而辱王之先人,此百世之怨而赵之所羞,而王弗之恶焉。合从者为楚,非为赵也。吾君在前,叱者何也?”楚王曰:“唯唯,诚若先生之言,谨奉社稷以从。”毛遂曰:“从定乎?”楚王曰:“定矣。”毛遂谓楚王之左右曰:“取鸡、狗、马之血来!”毛遂奉铜盘而跪进之楚王曰:“王当歃血以定从;次者吾君,次者遂。”遂定从于殿上。毛遂左手持盘血而右手招十九人曰:“公等相与歃此血于堂下!公等录录,所谓‘因人成事’者也。”平原君已定从而归,至于赵,曰:“胜不敢相天下士矣!”遂以毛遂为上客。
赵王派平原君赵胜到楚国去求救,赵胜准备挑选门下食客中文武双全的二十个人一起前往,但只挑出十九个,剩下的都不足取。这时有个叫毛遂的人向赵胜自我推荐。赵胜说:“贤良人才为人处世,好比锥子在口袋中,锥尖立即能露出来。如今先生来到我赵胜门下已经三年,我左右的人没有谁称赞过你,我也未听说过你的作为,说明先生没有什么长处,先生不能干,先生留下吧!”毛遂说道:“我不过今天才请你把我放到口袋里而已!如果早把我放进去,我早就脱颖而出了,岂止是露出个锥尖呢!”平原君赵胜于是让毛遂一同赴楚,另外十九个人都相视嘲笑他。赵胜到了楚国,向楚王阐述联合抗秦的必要性,从太阳升起时开始谈,一直谈到中午,楚王仍是犹豫不决。毛遂于是手按宝剑顺着台阶走上去,对平原君说:“联合抗秦的重要性,‘利’、‘害’两个字可以说清楚,作出决定!现在从日出时谈起,到中午还不能决断,是什么原因?”楚王怒斥毛遂道:“还不赶快滚下去,我和你的主人说话,你算是什么东西?”毛遂按着剑又上前几步说:“大王你之所以斥责我,是仗着楚国人多势众。现在咱们相距在十步以内,你不可能依仗楚国人多势众了!你的性命在我的手中。在我的主人面前,你为什么喝斥我?我毛遂听说商朝开国的汤王以七十里地方为开端,终于称王天下;周朝创业的周文王仅凭着一百里土地,使诸侯臣服。他们难道是仗着兵多将广、人多势众吗?只不过是顺应历史大势、振奋扬威而已。现在楚国有五千里广地,持戟战士一百万,这是称王称霸的资本呀!以楚国的强大,各国都难以抵挡。白起,不过是个小人物,带着几万兵,兴师动众与楚国作战,一战就夺去鄢、郢两城,再战便火烧夷陵,三战已将楚国宗庙平毁,侮辱楚王祖先。这是百世难解的仇怨,连赵国都替你羞愧,而大王却不以为难堪。现在提倡联合抗秦,实在是为了楚国,不是为赵国啊!我的主人在面前,你还喝斥我什么?”楚王只好说:“是的是的,正像先生指教的那样,我愿意以全国的力量与你们合作。”毛遂便说:“联合之事确定了吗?”楚王说:“确定了。”毛遂便对楚王左右随从说:“取鸡、狗、马的血来!”毛遂举起铜盘跪着上前对楚王说:“请大王歃血宣誓订立同盟,其次是我的主人,再次是我毛遂。”于是在大殿上订立了抗秦同盟。这时毛遂又左手持铜盘右手对随行的十九人招呼说:“你们也在堂下一起歃血宣誓吧!你们跟来跟去,还是靠着别人才办成了事情。”平原君赵胜与楚国订立盟约后回到赵国,叹息说:“从今后我不敢再说能识别天下人才了!”于是奉毛遂为上等宾客。
于是楚王使春申君将兵救赵,魏王亦使将军晋鄙将兵十万救赵。秦王使谓魏王曰:“吾攻赵,旦暮且下,诸侯敢救之者,吾已拔赵,必移兵先击之!”魏王恐,遣人止晋鄙,留兵壁邺,名为救赵,实挟两端。又使将军新垣衍间入邯郸,因平原君说赵王,欲共尊秦为帝,以却其兵。齐人鲁仲连在邯郸,闻之,往见新垣衍曰:“彼秦者,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彼即肆然而为帝于天下,则连有蹈东海而死耳,不愿为之民也!且梁未睹秦称帝之害故耳,吾将使秦王烹醢梁王!”新垣衍怏然不悦曰:“先生恶能使秦王烹醢梁王?”鲁仲连曰:“固也,吾将言之。昔者九侯、鄂侯、文王,纣之三公也。九侯有子而好,献之于纣,纣以为恶,醢九侯;鄂侯争之强,辩之疾,故脯鄂侯;文王闻之,喟然而叹,故拘之牖里之库百日,欲令之死。今秦,万乘之国也,梁,亦万乘之国也;俱据万乘之国,各有称王之名,奈何睹其一战而胜,欲从而帝之,卒就脯醢之地乎!且秦无已而帝,则将行其天子之礼以号令于天下,则且变易诸侯之大臣,彼将夺其所不肖而与其所贤,夺其所憎而与其所爱,彼又将使其子女谗妾为诸侯妃姬,处梁之宫,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而将军又何以得故宠乎!”新垣衍起,再拜曰:“吾乃今知先生天下之士也!吾请出,不敢复言帝秦矣!”
订立同盟后,楚王便派春申君黄歇率军救赵,魏王也令大将晋鄙统兵十万来救赵。秦王派人对魏王说:“我攻打赵国,早晚就会攻下,各国中谁敢来救赵国,我灭了赵国以后,必定调动大军先进攻它!”魏王惧怕,派人去让晋鄙停止前进,屯兵邺城坚守,名义上说是来救赵,实际上脚踩两边。魏王又派将军新垣衍潜入邯郸,通过平原君去劝说赵王,打算共同尊秦王为帝,以使他罢兵。齐国人士鲁仲连正在邯郸,听说此事,便来见新垣衍说:“那个秦国,是鄙弃礼义伦常而崇尚杀人立功的国家。如果它能公然称帝于天下各国,我鲁仲连只有去跳东海而死,绝不做秦国的臣民!况且,魏国还没有看到秦王称帝以后给它带来的危害,我将让秦王把魏王煮成肉酱。”新垣衍怏怏不快地问鲁仲连:“你哪儿能让秦王把魏王煮成肉酱呢?”鲁仲连说:“确实如此,听我慢慢说来。当年九侯、鄂侯、文王,是商纣王朝廷里的三公。九侯有个女儿,容貌姣好,将她献给纣王,纣王厌恶她,就把九侯剁成肉酱。鄂侯极力为九侯辩护,疾声呼冤,所以被纣王做成肉干;周文王听说了,只是喟然长叹,也被关押在牖里的仓库达一百天,想让他死。现在的秦国,是拥有万乘兵车的大国,魏国,也是同样的大国;都据有雄厚的国家实力,各自有称王的名位,为什么看到秦国打胜了一次战役,就想听从它的指挥,尊秦王为帝,从而使自己落到被人宰割做成肉酱的地步呢!如果秦王未被制止而称帝,就将施行天子的礼仪,号令于天下各国,并且将更换各国君主的大臣。他将剥夺他所看不起的人职位,转授给他所器重的人;他将剥夺他所憎恨的人职位,转授给他所宠爱的人;他又将使秦国的女子和惯说坏话的妾姬,指令婚配给各国君主。设想这些人在大梁宫殿中,魏王还能泰然处之吗?而将军你又有什么办法能保住在君主面前的旧日恩宠呢?”新垣衍听完心惊,离座再次拜谢说:“我今天才知道先生是天下高士啊!我这就告辞回国,不敢再提尊秦为帝的话了。”
[2]燕武成王薨,子孝王立。
[2]燕国燕武成王去世,其子即位为燕孝王。
[3]初,魏公子无忌仁而下士,致食客三千人。魏有隐士曰侯嬴,年七十,家贫,为大梁夷门监者。公子置酒大会宾客,坐定,公子从车骑虚左自迎侯生。侯生摄敝衣冠,直上载公子上坐不让;公子执辔愈恭。侯生又谓公子曰:“臣有客在市屠中,愿枉车骑过之。”公子引车入市,侯生下见其客朱亥,睥睨,故久立,与其客语,微察公子,公子色愈和;乃谢客就车,至公子家。公子引侯生坐上坐,遍赞宾客,宾客皆惊。及秦围赵,赵平原君之夫人,公子无忌之姊也,平原君使者冠盖相属于魏,让公子曰:“胜所以自附于婚姻者,以公子之高义,能急人之困也。今邯郸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纵公子轻胜弃之,独不怜公子姊邪!”公子患之,数请魏王敕晋鄙令救赵,及宾客辩士游说万端,王终不听。公子乃属宾客约车骑百馀乘,欲赴斗以死于赵;过夷门,见侯生。侯生曰:“公子勉之矣,老臣不能从!”公子去,行数里,心不快,复还见侯生。侯生笑曰:“臣固知公子之还也!今公子无他端而欲赴秦军,譬如以肉投馁虎,何功之有!”公子再拜问计。侯嬴屏人曰:“吾闻晋鄙兵符在王卧内,而如姬最幸,力能窃之。尝闻公子为如姬报其父仇,如姬欲为公子死无所辞。公子诚一开口,则得虎符,夺晋鄙之兵,北救赵,西却秦,此五伯之功也。”公子如其言,果得兵符。公子行,侯生曰:“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有如晋鄙合符而不授兵,复请之,则事危矣。臣客朱亥,其人力士,可与俱。晋鄙若听,大善;不听,可使击之!”于是公子请朱亥与俱。至邺,晋鄙合符,疑之,举手视公子曰:“吾拥
资治通鉴第七卷
秦纪二 秦始皇帝二十年(甲戌,公元前227年)
[1]荆轲至咸阳,因王宠臣蒙嘉卑辞以求见;王大喜,朝服,设九宾而见之。荆轲奉图而进于王,图穷而匕首见,因把王袖而之;未至身,王惊起,袖绝。荆轲逐王,王环柱而走。群臣皆愕,卒起不意,尽失其度。而秦法,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操尺寸之兵,左右以手共搏之,且曰:“王负剑!”负剑,王遂拔以击荆轲,断其左股。荆轲废,乃引匕首王,中铜柱。自知事不就,骂曰:“事所以不成者,以欲生劫之,必得约契以报太子也!”遂体解荆轲以徇。王于是大怒,益发兵诣赵,就王翦以伐燕,与燕师、代师战于易水之西,大破之。
[1]荆轲抵达秦国都城咸阳,通过秦王嬴政的宠臣蒙嘉,以谦卑的言词求见秦王,秦王嬴政大喜过望,穿上君臣朝会时的礼服,安排朝会大典迎见荆轲。荆轲手捧地图进献给秦王,图卷全部展开,匕首出现,荆轲乘势抓住秦王的袍袖,举起匕首刺向他的胸膛。但是未等荆轲近身,秦王嬴政已惊恐地一跃而起,挣断了袍袖。荆轲随即追逐秦王,秦王绕着柱子奔跑。这时,殿上的群臣都吓呆了,事发仓猝,大出意料,群臣全都失去了常态。秦国法律规定,在殿上侍从的群臣不得携带任何武器。因此大家只好徒手上前扑打荆轲,并喊道:“大王,把剑推上背!”秦王嬴政将剑推到背上,便剑套倾斜,剑柄向前,即拔出剑来回击荆轲,砍断了他的左大腿。荆轲肢体残废无法再追,便把匕首向秦王投掷过去,但却击中了铜柱。荆轲知道行刺之事已无法完成,就大骂道:“此事所以不能成功,只是想活捉你以后强迫你订立契约,归还所兼并的土地,以此回报燕太子啊!”由是,荆轲被分尸示众。秦王为此勃然大怒,增派军队去到赵国,随王翦的大军攻打燕国。秦军在易水以西与燕军和代王的军队会战,大破燕、代之兵。
二十一年(乙亥、前226)
二十一年(乙亥,公元前226年)
[1]冬,十月,王翦拔蓟,燕王及太子率其精兵东保辽东,李信急追之。代王嘉遗燕王书,令杀太子丹以献。丹匿衍水中,燕王使使斩丹,欲以献王,王复进兵攻之。
[1]冬季,十月,秦将王翦攻克燕都蓟城,燕国国君和太子姬丹率精兵向东图保辽东,秦将李信领兵急追。代王赵嘉送信给燕王,要他杀太子丹献给秦王。太子丹这时躲藏在衍水一带,燕王即派使节往衍水杀了太子丹,准备把他的头颅献给秦王嬴政。但秦王再次发兵攻燕。
[2]王贲伐楚,取十馀城。王问于将军李信曰:“吾欲取荆,于将军度用几何人而足?”李信曰:“不过用二十万。”王以问王翦,王翦曰:“非六十万人不可。”王曰:“王将军老矣,何怯也!”遂使李信、蒙恬将二十万人伐楚;王翦因谢病归频阳。
[2]秦将王贲进攻楚国,攻陷十多座城。秦王嬴政询问将军李信说:“我想要夺取楚国,根据你的推测,需要出动多少人的军队才够?”李信说:“不过用二十万人。”秦王嬴政又询问王翦,王翦说:“非六十万人的大军不可。”秦王说:“王将军已经老了,怎么如此胆怯啊!”便派李信、蒙恬率领二十万人进攻楚国。王翦于是称病辞职,返回故乡频阳。
二十二年(丙子、前225)
二十二年(丙子,公元前225年)
[1]王贲伐魏,引河沟以灌大梁。三月,城坏。魏王假降,杀之,遂灭魏。
[1]秦将王贲率军征伐魏国,引汴河的水灌淹魏国都城大梁。三月,大梁城垣塌毁,魏王魏假投降,为秦军杀死。魏国灭亡。
王使人谓安陵君曰:“寡人欲以五百里地易安陵。”安陵君曰:“大王加惠,以大易小,甚幸。虽然,臣受地于魏之先王,愿终守之,弗敢易!”王义而许之。
秦王嬴政遣人去通知安陵君说:“我想要用五百里的土地换你的安陵国。”安陵君说:“大王您施加恩惠给我,用大换小,真是太幸运了。但虽然如此,我这小国的土地是受封于魏国上代国君的,我愿意终生守护它,不敢交换!”秦王嬴政赞许他奉守道义,便应允了他的请求。
[2]李信攻平舆,蒙恬攻寝,大破楚军。信又攻鄢郢,破之。于是引兵而西崐,与蒙恬会城父。楚人因随之,三日三夜不顿舍,大败李信,入两壁,杀七都尉;李信奔还。
[2]秦将李信进攻平舆,蒙恬攻击寝,大败楚军。李信再攻鄢郢,攻克了该城,于是率军西进,到城父与蒙恬的队伍会合。楚军趁机尾随在后,三天三夜不停宿休息,反击中大败李信的军队,攻入秦军的两个营地,斩杀了七个都尉。李信率残部逃奔回秦国。
王闻之,大怒,自至频阳谢王翦曰:“寡人不用将军谋,李信果辱秦军。将军虽病,独忍弃寡人乎!”王翦谢:“病不能将。”王曰:“已矣,勿复言!”王翦曰:“必不得已用臣,非六十万人不可!”王曰:“为听将军计耳。”于是王翦将六十万人伐楚。王送至霸上,王翦请美田宅甚众。王曰:“将军行矣,何忧贫乎!”王翦曰:“为大王将,有功,终不得封侯,故及大王之响臣,以请田宅为子孙业耳。”王大笑。王翦既行,至关,使使还请善田者五辈。或曰:“将军之乞贷亦已甚矣!”王翦曰:“不然。王怛中而不信人,今空国中之甲士而专委于我,我不多请田宅为子孙业以自坚,顾令王坐而疑我矣。”
秦王嬴政闻讯,暴跳如雷,亲自前往频阳向王翦道歉说:“我没有采用将军你的计策,而李信果然使秦军蒙受了耻辱。现在将军你虽然患病,但难道就忍心抛下我不管吗?!”王翦仍推辞道:“我实在病得不能领兵打仗了。”秦王嬴政说:“好啦,不要再这么说了!”王翦说:“如果不得已一定要用我的话,非用六十万人的军队不可!”秦王嬴政答道:“就听从将军你的主张行事吧。”于是王翦率领六十万大军征伐楚国,秦王亲自送行到霸上。王翦请求秦王赏赐他相当多的良田美宅。秦王说:“你就出发吧,为什么还要担心日后贫穷呀!”王翦说:“身为大王您的将领,虽立下战功,但最终仍不能被封侯,所以趁着大王现在正看重我,请求赏赐田宅,好为子孙留下产业啊。”秦王嬴政听后大笑不止。王翦率军开拔,抵达武关,又陆续派遣五位使者向秦王嬴政请求赏赐良田。有人说:“将军您向秦王求讨东西也已是太过分了吧!”王剪答道:“不是这样。大王心性粗暴而多猜忌,如今将国中的武装士兵调拨一空,专门托付给我指挥,我若不借多求赏赐田宅为子孙谋立产业,表示坚决为大王效力,大王反倒要无缘无故地对我有所怀疑了啊。”
二十三年(丁丑、前224)
二十三年(丁丑,公元前224年)
[1]王翦取陈以南至平舆。楚人闻王翦益军而来,乃悉国中兵以御之;王翦坚壁不与战。楚人数挑战,终不出。王翦日休士洗沐,而善饮食,抚循之;亲与士卒同食。久之,王翦使人问“军中戏乎?”对曰:“方投石、超距。”王翦曰:“可用矣!”楚既不得战,乃引而东。王翦追之,令壮士击,大破楚师,至蕲南,杀其将军项燕,楚师遂败走。王翦因乘胜略定城邑。
[1]秦将王翦率大军取道陈丘以南抵达平舆。楚国人闻讯王翦增兵而来,便出动国中的全部兵力抵抗秦军。王翦下令坚守营寨不与楚军交锋。楚人多次到营前挑战,秦军始终也不出战。王翦每天让士兵休息、洗沐,享用好的饮食,安抚慰问他们,并亲自与他们共同进餐。这样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王翦派人打听:“军中进行什么嬉戏啊?”回答说:“军士们正在玩投石、跳跃的游戏。”王翦便说:“这样的军队可以用来作战了。”此时楚军既然无法与秦军交锋,就挥师向东而去。王翦即率军尾追,令壮士们发起突击,大败楚军,直至蕲县之南,斩杀楚国将军项燕,楚军于是溃败逃亡。王翦乘胜夺取并平定了楚国的一些城镇。
二十四年(戊寅、前223)
二十四年(戊寅,公元前223年)
[1]王翦、蒙武虏楚王负刍,以其地置楚郡。
[1]秦将王翦、蒙武俘获了楚国国君芈负刍,在楚地设置楚郡。
二十五年(己卯、前222)
二十五年(己卯,公元前222年)
[1]大兴兵,使王贲攻辽东,虏燕王喜。
[1]秦国大举兴兵,派王贲率兵进攻辽东,俘获了燕国国君姬喜。
臣光曰:燕丹不胜一朝之忿以犯虎狼之秦,轻虑浅谋,挑怨速祸,使召公之庙不祀忽诸,罪孰大焉!而论者或谓之贤,岂不过哉!
臣司马光曰:燕太子丹不能忍受一时的激忿而去冒犯如狼似虎的秦国,虑崐事轻率,谋划浅薄,以致挑起怨恨,加速了灭亡之祸,使供奉燕国始祖召公的宗庙祭祀忽然中断,罪过没有比这个更大的了!而评论的人有的还把太子丹说成是德才兼备的人,这难道不是太过分了吗!
夫为国家者,任官以才,立政以礼,怀民以仁,交邻以信;是以官得其人,政得其节,百姓怀其德,四邻亲其义。夫如是,则国家安如磐石,炽如焱火,触之者碎,犯之者焦,虽有强暴之国,尚何足畏哉!丹释此不为,顾以万乘之国,决匹夫之怒,逞盗贼之谋,功隳身戮,社稷为墟,不亦悲哉!
对于治理国家的人来说,任命有才能的人为官,按照礼制确立政策法规,以仁爱之心安抚百姓,凭借信义结交邻邦。如此,官员由有才干的人担任,政事得到礼教的节制,百姓人心归向他的德行,四邻亲近友善他的恪守信义。这样,国家则会安如磐石,炽如火焰,触犯它的一定被撞得粉碎,挨着它的一定被烧得焦头烂额。似此,即便是有强暴的敌国存在,又有什么值得畏惧的呢!太子丹放弃这条路不走,反而用万辆战车的大国去排解个人的私愤、炫耀盗贼式的谋略,结果是功名被毁坏、身命遭杀戮,江山社稷化作废墟,这难道不是很令人悲痛的事吗!
夫其膝行、蒲伏,非恭也;复言、重诺,非信也;糜金、散玉,非惠也;刎首、决腹,非勇也。要之,谋不远而动不义,其楚白公胜之流乎!
跪着前进,伏地而行,并不表示恭敬;言必行,重承诺,并不表示守信义;过度耗费金钱,散发玉器,并不表示施恩惠;自割颈部,自剖肚腹,并不表示勇敢。这种种问题的关键在于,只顾眼前利益不能深谋远虑而行动不合乎礼义,似此不过是楚国的为复仇而丧生的白公胜之流罢了!
荆轲怀其豢养之私,不顾七族,欲以尺八匕首强燕而弱秦,不亦愚乎!故扬子论之,以要离为蛛蝥之靡,聂政为壮士之靡,荆轲为刺客之靡,皆不可谓之义。又曰:“荆轲,君子盗诸。”善哉!
荆轲心怀报答太子姬丹豢养的私情,不顾及全家七族之人会受牵连,想要用一把短小的匕首使燕国强大、秦国削弱,这难道不是愚蠢之极吗!所以扬雄对此评论说,要离的死是蜘蛛、蝥虫一类的死,聂政的死是壮士一类的死,荆轲的死是刺客一类的死,这些都不能算作“义”。他又说:“荆轲,按君子的道德观念来看,是类如盗贼之辈了。”此话说得好啊!
[2]王贲攻代,虏代王嘉。
[2]秦将王贲率军攻代,俘获代王赵嘉。
[3]王翦悉定荆江南地,降百越之君,置会稽郡。
[3]秦将王翦全部平定楚国长江以南的地区,降服百越的首领,设置了会稽郡。
[4]五月,天下大。
[4]五月,秦国命令特许全国举行大规模的聚会宴饮。
[5]初,齐君王后贤,事秦谨,与诸侯信;齐亦东边海上。秦日夜攻三晋、燕、楚,五国各自救,以故齐王建立四十馀年不受兵。及君王后且死,戒王建曰:“群臣之可用者某。”王曰:“请书之。”君王后曰:“善!”王取笔牍受言,君王后曰:“老妇已忘矣。”君王后死,后胜相齐,多受秦间金。宾客入秦,秦又多与金。客皆为反间,劝王朝秦,不修攻战之备,不助五国攻秦,秦以故得灭五国。
[5]当初,齐国的君王后贤惠有才干,使齐国能小心周到地侍奉秦国,对其他各诸侯国奉守信义。齐国东靠大海,不与秦国相邻。而那时秦国日夜不停地进攻韩、赵、魏、燕、楚等国,这五国分别忙于调兵自救,无暇他顾,所以齐王田建即位四十多年未遭逢过战乱。君王后即将去世时,告诫田建说:“群臣中可以任用的是某某。”田建说:“请让我把名字写下来。”君王后说:“好吧。”但等到齐王取来笔和木牍,准备记下她的话时,君王后却说:“我已经忘记了。”君王后去世后,后胜出任齐国的相国,他大量接受秦国为挑拨齐国君臣关系而施给他的金银财宝。而齐国的宾客进入秦国时,秦国又给以重金,使这些宾客回国后都反过来为秦国说话,劝说齐王去朝拜秦王,不必整治、修建用作攻战的防备设施,不要去援助那五个国家进攻秦国。秦国也即因此得以灭掉了五国。
齐王将入朝,雍门司马前曰:“所为立王者,为社稷耶,为王耶?”王曰:“为社稷。”司马曰:“为社稷立王,王何以去社稷而入秦?”齐王还车而崐反。
齐王将要动身往咸阳朝拜秦王嬴政,齐国的雍门司马迎上前说:“齐国所以要设立国君,是为了国家,还是为了国君自己啊?”齐王说:“是为国家。”司马道:“既然是为了国家才设立君王,那您为什么还要离开自己的国家而到秦国去呢?”齐王于是下令掉转车头返回王宫。
即墨大夫闻之,见齐王曰:“齐地方数千里,带甲数百万。夫三晋大夫皆不便秦,而在阿、甄之间者百数;王收而与之百万人之众,使收三晋之故地,即临晋之关可以入矣。鄢郢大夫不欲为秦,而在城南下者百数,王收而与之百万之师,使收楚故地,即武关可以入矣。如此,则齐威可立,秦国可亡,岂特保其国家而已哉!”齐王不听。
即墨大夫闻讯进见齐王说:“齐国国土方圆数千里,军队数百万。现韩、赵、魏三国的官员都不愿接受秦国的统治,逃亡在阿城、甄城之间的有数百人。大王您将这些人收拢起来,交给他们百万之多的兵士,让他们去收复韩、赵、魏三国旧日的疆土,如此,就是秦国的临晋关也可以进入了。楚国鄢郢的官员们不愿受秦国驱使,逃匿在南城之下的有数百人。大王您将这些人聚集起来,交给他们百万人的军队,让他们去收复楚国原来的土地,如此,即便是武关也可以进入了。这样一来,齐国的威望得以树立,秦国则可被灭亡,这又岂只是保全自己的国家而已!”但是齐王不接受这一建议。
二十六年(庚辰、前221)
二十六年(庚辰,公元前221年)
[1]王贲自燕南攻齐,猝入临淄,民莫敢格者。秦使人诱齐王,约封以五百里之地。齐王遂降,秦迁之共,处之松柏之间,饿而死。齐人怨王建不早与诸侯合从,听奸人宾客以亡其国,歌之曰:“松耶,柏耶!住建共者客耶!”疾建用客之不详也。
[1]秦将王贲率军从燕国向南进攻齐国,突然攻入都城临淄,齐国国民中没有敢于抵抗的。秦国派人诱降齐王,约定封给他五百里的土地,齐王于是便投降了。但是秦国却将他迁移到共地,安置在松柏之间,最终被饿死。齐国人埋怨君王田建不早参与诸侯国的合纵联盟,而却听信奸佞、宾客的意见,以致使国家遭到灭亡,故为此编歌谣说:“松树啊,柏树啊!使田建迁住共地饿死的,是宾客啊!”恨田建任用宾客不审慎考察。
臣光曰:从衡之说虽反覆百端,然大要合从者,六国之利也。昔先王建万国,亲诸侯,使之朝聘以相交,飨宴以相乐,会盟以相结者,无他,欲其同心戮力以保家国也。向使六国能以信义相亲,则秦虽强暴,安得而亡之哉!夫三晋者,齐、楚之藩蔽;齐、楚者,三晋之根柢;形势相资,表里相依。故以三晋而攻齐、楚,自绝其根柢也;以齐、楚而攻三晋,自撤其藩蔽也。安有撤其藩蔽以媚盗,曰“盗将爱我而不攻”,岂不悖哉!
臣司马光曰:合纵、连横的学说虽然反复无常,但其中最主要的是,合纵符合六国的利益。从前,先王封立大量封国,亲近爱抚各国诸侯,使他们通过拜会、探访来增进相互交往,用酒宴招待他们以增进欢乐友好,实行会盟而增进团结联合,不为别的,就是希望他们能同心协力共保国家。假使当初六国能以信义相互亲善,那么秦国虽然强暴,六国又怎么能被它所灭亡掉呢!韩、赵、魏三国是齐、楚两国的屏障,而齐、楚两国则是韩、赵、魏三国的基础,它们形势上相依托,表里间相依赖。所以韩、赵、魏三国进攻齐、楚,是自断根基;而齐、楚两国征伐韩、赵、魏三国,则是自撤屏障。可哪里有自己拆毁屏障以讨好盗贼,还说“盗贼将会爱惜我而不攻击我”的,这难道不是荒谬得很吗
[2]王初并天下,自以为德兼三皇,功过五帝,乃更号曰“皇帝”,命为“制”,令为“诏”,自称曰“朕”。追尊庄襄王为太上皇。制曰:“死而以行为谥,则是子议父,臣议君也,甚无谓。自今以来,除谥法。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2]秦王嬴政刚刚兼并六国,统一天下,自认为兼备了三皇的德行,功业超过了五帝,于是便改称号为“皇帝”,皇帝出命称“制书”,下令称“诏书”,皇帝的自称为“朕”。追尊父亲庄襄王为太上皇。并颁布制书说:“君王死后依据他生前的行为加定谥号,这是儿子议论父亲,臣子议论君王,实在没意思。从今以后,废除为帝王上谥号的制度。朕为始皇帝,后继者以序数计算崐,称为二世皇帝、三世皇帝,以至万世,无穷尽地传下去。”
[3]初,齐威、宣之时,邹衍论著终始五德之运;乃始皇并天下,齐人奏之。始皇采用其说,以为周得火德,秦代周,从所不胜,为水德。始改年,朝贺皆自十月朔;衣服、旌旄、节旗皆尚黑;数以六为纪。
[3]当初,齐威王、齐宣王的时候,邹衍研究创立了金、木、水、火、土终而复始的“五德相运”学说。到了始皇帝合并天下时,齐国人将此说奏报给他。始皇采纳了这套学说,认为周朝是火德,秦取代周,从火不能胜水来推算,秦应是水德。于是开始下令更改岁历,新年朝见皇帝与庄贺典礼都从十月初一开始,以十月初一为元旦;衣服、旗帜、符节等都崇尚用黑色;计数以六为一个单位。
[4]丞相绾言:“燕、齐、荆地远,不为置王,无以镇之。请立诸子。”始皇下其议。廷尉斯曰:“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后属疏远,相攻击如仇雠,周天子弗能禁止。今海内赖陛下神灵一统,皆为郡、县,诸子功臣以公赋税重赏赐之,甚足易制,天下无异意,则安宁之术也。置诸侯不便。”始皇曰:“天下共苦战斗不休,以有侯王。赖宗庙,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而求其宁息,岂不难哉!廷尉议是。”
[4]丞相王绾说:“燕、齐、楚三国的故地距都城咸阳过于遥远,不在那里设置侯王,便不能镇抚。因此请分封诸位皇子为侯王。”始皇帝将这一建议交给大臣评议。廷尉李斯说:“周文王、周武王分封子弟族人非常多,他们的后代彼此疏远,相互攻击如同仇敌,周天子也无法加以制止。现在四海之内,仰仗陛下的神灵而获得统一,全国都划分为郡和县,对各位皇子及有功之臣,用国家征收的赋税重重给予赏赐,这样即可以非常容易地进行控制,使天下人对秦朝廷不怀二心,才是安定国家的方略。分封诸侯则不适宜。”始皇说:“天下人都吃尽了无休止的战争之苦,全是因为有诸侯王存在的缘故。今日依赖祖先的在天之灵,使天下初步平定,假若又重新封侯建国,便是自己招引兵事、培植战乱,似此而想求得宁静、养息,岂不是极困难的事情吗?!廷尉的主张是对的。”
分天下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监。
始皇帝于是下令把全国划分为三十六个郡,每个郡设置郡守、郡尉、监御史。
收天下兵聚咸阳,销以为钟、金人十二,重各千石,置宫庭中。一法度、衡、石、丈尺。徙天下豪杰于咸阳十二万户。
又下令收缴全国民间所藏的兵器,运送汇集到咸阳,熔毁后铸成大钟和钟架,以及十二个铜人,各重千石,放置在宫庭中。并统一法制和度量衡,将各地富豪十二万户迁徙到咸阳置于朝廷的监控下。
诸庙及章台、上林皆在渭南。每破诸侯,写放其宫室,作之咸阳北阪上,南临渭,自雍门以东至泾、渭,殿屋、复道、周阁相属,所得诸侯美人、钟鼓以充入之。
秦王朝祭祀祖先、神佛的宗庙等处所和章台宫、上林苑都设在渭水南岸。而秦国每征服一个国家,就摹画、仿照该国的宫室,在咸阳城北的山坡上同样建造一座。如此南临渭水,自雍门向东至泾水、渭水相交处,宫殿屋宇、天桥、楼阁相连接,所获得的各国美女、钟鼓等乐器都安置在里边。
二十七年(辛巳、前220)
二十七年(辛巳,公元前220年)
[1]始皇巡陇西、北地,至鸡头山,过回中焉。
[1]始皇帝出巡陇西、北地,到鸡头山而还,经过回中宫。
[2]作信宫渭南,已,更命曰极庙。自极庙道通骊山,作甘泉前殿,筑甬道自咸阳属之,治驰道于天下。
[2]在渭水南岸兴建长信宫,竣工后改名为极庙宫。从极庙筑路通到骊山,兴造甘泉宫前殿,修筑甬道连接咸阳,又以咸阳为中心筑驰道通往全国各地。
二十八年(壬午、前219)
二十八年(壬午,公元前219年)
[1]始皇东行郡、县,上邹峄山,立石颂功业。于是召集鲁儒生七十人,至泰山下,议封禅。诸儒或曰:“古者封禅,为蒲车,恶伤山之土石、草木;扫地而祭,席用秸。”议各乖异。始皇以其难施用,由此绌儒生。而遂除车道崐,上自太山阳至颠,立石颂德;从阴道下,禅于梁父。其礼颇采太祝之祀雍上帝所用,而封藏皆秘之,世不得而记也。
[1]始皇帝出巡东部各郡、县,登上邹地的峄山,树立石碑赞颂秦朝的功勋业绩。召集过去鲁地崇信儒学的文人七十名,到泰山下商议祭祀天地的封禅之事。诸儒生中有的说:“古时候的君王封禅,用蒲草裹住车轮,不愿伤害山上的土石草木;扫地祭祀时所使用的席都是用草编成的。”各人的议论很不相同。始皇帝认为众人所说的很难实际采用,便因此而贬退儒生;并且下令开通车道,从泰山南麓上到顶峰,竖立石碑歌颂自己的功德,又从泰山北面顺道而下,到梁父山祭地。祭祀仪式颇采用秦国古时在雍城由太祝令主持的祭祀上帝的形式。而怎样封土埋藏却全都保密,世人无法获悉并记录下来。
于是始皇遂东游海上,行礼祠名山、大川及八神。始皇南登琅邪,大乐之,留三月,作琅邪台,立石颂德,明得意。
始皇帝随即又向东出游沿海各地,祭礼名山大川及天、地、兵、阴、阳、月、日、四时八神。然后南登琅邪山,兴致勃勃,在那里逗留了三个月,还建造琅邪台,立石碑颂德,表明自己得天下之意。
初,燕人宋毋忌、羡门子高之徒称有仙道、形解销化之术,燕、齐迂怪之士皆争传习之。自齐威王、宣王、燕昭王皆信其言,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云此三神山在勃海中,去人不远。患且至,则风引船去。尝有至者,诸仙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乃始皇至海上,诸方士齐人徐等争上书言之,请得斋戒与童男女求之。于是遣徐发童男女数千人入海求之。船交海中,皆以风为解,曰:“未能至,望见之焉。”
当初,燕国人宋毋忌、羡门子高一类人声称世上有一种成仙之道、人老死后尸解骨化升天的法术,燕国、齐国的迂腐、怪异之士都争相传授和学习。从齐威王、宣王到燕昭王都相信他们的话,派人到海上寻求蓬莱、方丈、瀛洲三座神山,据说这三仙山在渤海之中,距离人间并不遥远。只是凡人将要到达,凡就把船吹走了。不过也曾有人到过这三山,看见各位神仙和长生不死的药均在那里。待到始皇帝出游海滨时,通晓神仙方术的人如故齐国人徐等纷纷争着上书谈这些事,请求准许斋戒清心洁身素食后率领童男童女往海上寻求神山。始皇于是派遣徐征发数千名童男女入海求仙。但是,船行海上后却均因风势不顺而返航。不过他们仍然说:“虽没能到达仙山,可是已经望见了。”
始皇还,过彭城,斋戒祷祠,欲出周鼎泗水,使千人没水求之,弗得。乃西南渡淮水,之衡山、南郡。浮江至湘山祠,逢大风,几不能渡。上问博士曰:“湘君何神?”对曰:“闻之:尧女,舜之妻,葬此。”始皇大怒,使刑徒三千人皆伐湘山树,赭其山。遂自南郡由武关归。
始皇帝还归咸阳途中经过彭城,举行斋戒,祈祷祭祀,想要打捞沉没在泗水中的周鼎。故而遣一千人潜入泗水寻找,结果毫无所得。于是,始皇又向西南渡过淮水,到达衡山、南郡;再泛舟长江,抵湘山,祭祀湘君。适逢大风,几乎不能渡过湘水。始皇问博士道:“湘君是什么神仙啊?”博士回答:“听说她是尧帝的女儿,舜帝的妻子,死后就葬在这里。”始皇大怒,令三千名被判刑服劳役的罪犯将湘山的树木砍伐殆尽,裸露出赤红的土壤和石块。然后从南郡经武关返回咸阳。
[2]初,韩人张良,其父、祖以上五世相韩。及韩亡,良散千金之产,欲为韩报仇。
[2]早先,韩国人张良的父亲、祖父曾经做过五代韩相。乃至韩国灭亡,张良尽散千金家产,想要为韩国报仇。
二十九年(癸未、前218)
二十九年(癸未,公元前218年)
[1]始皇东游,至阳武博浪沙中,张良令力士操铁椎狙击始皇,误中副车。始皇惊,求,弗得;令天下大索十日。
[1]始皇帝出巡东方,抵达阳武县的博浪沙时,张良让大力士手持铁锤袭击始皇,但却误中随天子车驾而行的副车。始皇大惊失色,想抓刺客却未能擒到,于是下令全国进行十天的大搜捕。
始皇遂登之罘,刻石;旋,之琅邪,道上党入。
始皇帝随后登上之罘山,刻石颂德。归途中前往琅邪,取道上党回到咸阳。
三十一年(乙酉、前216)
三十一年(乙酉,公元前216年)
[1]使黔首自实田。
[1]始皇帝下令全国百姓向朝廷自报所占土地的数额。
三十二年(丙戌、前215)
三十二年(丙戌,公元前215年)
[1]始皇之碣石,使燕人卢生求羡门,刻碣石门。坏城郭,决通堤坊。始皇巡北边,从上郡入。卢生使入海还,因奏《录图书》曰:“亡秦者胡也。”始皇乃遣将军蒙恬发兵三十万人,北伐匈奴。
[1]始皇帝出巡抵达碣石,派故燕国人卢生求访仙人羡门。又在碣石山门刻碑文歌功颂德。拆毁城郭,决通堤防。此后始皇帝巡视北部边境,从上郡返回都城。卢生受派遣入海寻仙后归来,随即抄录《录图书》上的谶语,上写:“使秦朝灭亡的是‘胡’。”奏报给始皇。始皇便派将军蒙恬率三十万大军,向北征伐匈奴。
三十三年(丁亥、前214)
三十三年(丁亥,公元前214年)
[1]发诸尝逋亡人、赘婿、贾人为兵,略取南越陆梁地,置桂林、南海、象郡;以谪徙民五十万人戍五岭,与越杂处。
[1]秦朝廷征召那些曾经逃亡的人、因贫穷而入赘女家的男子、商贩等入伍当兵,攻掠夺取南越的陆梁地,设置了桂林、南海、象郡等郡;并将受贬谪的人五十万流放到五岭守边,与南越的本地人杂居一处。
[2]蒙恬斥逐匈奴,收河南地为四十四县。筑长城,因地形,用制险塞;起临洮至辽东,延袤万余里。于是渡河,据阳山,逶迤而北。暴师于外十余年,蒙恬常居上郡统治之;威振匈奴。
[2]秦将蒙恬率军驱逐斥退匈奴人,收复了黄河以南地区,设置四十四个县。接着就修筑长城,凭借地形而建,用以控制险关要塞,起自临洮,直至辽东,绵延一万多里。蒙恬于是又领兵渡过黄河,占据阳山,向北曲折前进。军队在野外扎营风餐露宿十余年,蒙恬则常驻上郡指挥军队,威震匈奴。
三十四年(戊子、前213)
三十四年(戊子,公元前213年)
[1]谪治狱吏不直及覆狱故、失者,筑长城及处南越地。
[1]秦朝廷将徇私枉法、知人有罪却释放出狱、无罪却下狱的司法官吏处罚流放去修筑长城,或到南越地区守边。
丞相李斯上书曰:“异时诸侯并争,厚招游学。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当家则力农工,士则学习法令。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惑乱黔首,相与非法教人;闻令下,则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夸主以为名,异趣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如此弗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禁之便!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有藏《诗》、《书》、百家语者,皆诣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弃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见知不举,与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有欲学法令者,以吏为师。”制曰:“可。”
丞相李斯上书说:“过去诸侯国纷争,以高官厚禄招徕游说之士。现在天下已定,法令统一出自朝廷,百姓理家就要致力于耕田做工,读书人就要学习法令规章。但今日的儒生却不学习现代事务,只知一味地效法古代,并借此非议现实,蛊惑、扰乱民众,相互非难指责现行制度,并以此教导百姓;闻听命令颁下,就纷纷根据自己的学说、主张妄加评议,入朝时口是心非,出朝后便街谈巷议,夸饰君主以提高自己的声望,标新立异以显示自己的高明,煽动、引导一些人攻击诽谤国家法令。这种情况如不禁止,就势必造成君主的权势下降,臣下结党纳派活动蔓延民间。唯有禁止这些才有利于国家!因此我建议史官将除秦国史记之外的所有史书全部烧毁;除博士官按职责收藏书外,天下凡有私藏《诗》、《书》、诸子百家著作的人,一律按期将所藏交到郡守、郡尉处,一并焚毁;有敢于相对私语谈论《诗》、《书》的处死;借古非今的诛杀九族;官吏发现这种事情而不举报的与以上人同罪;此令颁布三十天后仍不将私藏书籍烧毁的,判处黥刑,并罚处修筑长城劳役的城旦刑。不予焚烧的,是医药、占卜、种植的书。如果想要学习法令,应以官吏为师。”始皇下制令说:“可以。”
魏人陈馀谓孔鲋曰:“秦将灭先王之籍,而子为书籍之主,其危哉!”子鱼曰:“吾为无用之学,知吾者惟友。秦非吾友,吾何危哉!吾将藏之以待其求;求至,无患矣。”
故魏国人陈馀对孔子的八世孙孔鲋说:“秦朝廷将要毁灭掉前代君王的书籍,而你正是书籍的拥有人,这实在是太危险了!”孔鲋说:“我所治的是一些看来无用的学问,真正了解我的只有朋友。秦朝廷并不是我的朋友,我会遇到什么危险呀!我将把书籍收藏好,等待着有人征求,一旦来征求,我也就不会有什么灾难了。”
三十五年(己丑、前212)
三十五年(己丑,公元前212年)
[1]使蒙恬除直道,道九原,抵云阳,堑山堙谷千八百里;数年不就。
[1]始皇帝派蒙恬负责开通大道,从九原直到云阳,挖掘大山,填塞峡谷,长达一千八百里,几年没有完工。
[2]始皇以为咸阳人多,先王之宫庭小,乃营作朝宫渭南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万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周驰为阁道,自殿下直抵南山,表南山之颠以为阙。为复道,自阿房度渭,属之咸阳,以象天极、阁道,绝汉抵营室也。隐宫、徒刑者七十万人,乃分作阿房宫或作骊山。发北山石椁,写蜀、荆地材,皆至;关中计宫三百,关外四百馀。于是立石东海上朐界中,以为秦东门。因徙三万家骊邑,五万家云阳,皆复不事十岁。
[2]始皇认为都城咸阳的人口过多,而先代君王营造的宫廷又嫌小,便命人在渭南上林苑中建筑宫殿,先修前殿阿房宫,长宽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面可坐一万人,下面则能竖立五丈高的旗帜,周围是车马驰行的天桥,从前殿下直达南山,在南山的顶峰建牌楼作为标志。又筑造天桥,从阿房渡过渭水,与咸阳城相接,由此象征天上的北极星、阁道星横越银河抵达营室宿。征发遭受宫刑和判处其他徒刑的囚犯七十万人,分别修筑阿房宫或建造骊山始皇帝陵墓。并凿掘用作套棺的北山的石料,采伐蜀、荆两地的木材,都先后运到。在关中兴建宫殿计有三百座,关外营造宫殿四百多座。于是在东海郡的朐县界内刻立巨石,作为秦王朝东部的大门。又将三万家迁移到骊邑,五万家迁移至云阳,均免除十年的赋税徭役。
[3]卢生说始皇曰:“方中:人主时为微行以辟恶鬼。恶鬼辟,真人至。愿上所居宫毋令人知,然后不死之药殆可得也!”始皇曰:“吾慕真人!”自谓“真人”,不称“朕”。乃令咸阳之旁二百里内宫观二百七十,复道、甬道相连,帷帐、锺鼓、美人充之,各案署不移徙。行所幸,有言其处者,罪死。始皇幸梁山宫,从山上见丞相车骑众,弗善也。中人或告丞相,丞相后损车骑。始皇怒曰:“此中人泄吾语!”案问,莫服,捕时在旁者,尽杀之。自是后,莫知行之所在。群臣受决事者,悉于咸阳宫。
[3]卢生劝说始皇帝道:“有一种方法,这就是皇帝不时地暗中秘密出行,借此躲避恶鬼。而避开了恶鬼,神仙真人便会来到。故此希望您所居住的宫室不要让别人知道,然后不死之药大概才可以得到!”始皇说:“我敬慕真人!”于是就自称“真人”,不再称“朕”。并下令咸阳城周围二百里内的二百七十处宫殿楼台,都用天桥、甬道相连接,帷帐、钟鼓及美女充斥其间,各自按布署登记,不作迁移。始皇巡行到某处居住下来,有敢于透露出他的驻地的,即获罪处死。始皇帝曾前往梁山宫,从山上望见丞相李斯的随行车马非常多,很不赞许。宦官近臣中有人将这事告诉了李斯,李斯随即减少了他的车马。始皇愤怒地说:“这一定是宫中人泄露了我的话!”于是审问随从人员,但是没有人承认。始皇就下令捉拿当时在场的人,全部杀掉。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知道始皇到了什么地方。群臣中凡有事情要奏报并接受皇帝裁决的,便全都到咸阳宫等候。
侯生、卢生相与讥议始皇,因亡去。始皇闻之,大怒曰:“卢生等,吾尊赐之甚厚,今乃诽谤我!诸生在咸阳者,吾使人廉问,或为妖言以乱黔首。”于是使御史悉案问诸生。诸生传相告引,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余人,皆坑之咸阳,使天下知之,以惩后;益发谪徙边。始皇长子扶苏谏曰:“诸生皆诵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始皇怒,使扶苏北监蒙恬军于上郡。
侯生、卢生相互讥讽、评议始皇帝的暴戾,并因此逃亡而去。始皇闻讯勃然大怒,说:“卢生等人,我尊敬他们,并重重地赏赐他们,现在竟然敢诽谤我!这些人在咸阳的,我曾派人去查访过,其中有的人竟妖言惑众!”于是令御史逮捕并审问所有的儒生。儒生们彼此告发,始皇帝就亲自判处违法犯禁的人四百六十余名,把他们全部在咸阳活埋了。还向全国宣扬,让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以惩戒后世。同时谪罚更多的人流放到边地戍守。始皇的长子扶苏为此规劝道:“那些儒生们全诵读并效法孔子的言论。而今您全部用重法惩处他们,我担心天下会因此不安定。”始皇大为恼火,派扶苏赴上郡去监督蒙恬的军队。
三十六年(庚寅、前211)
三十六年(庚寅,公元前211年)
[1]有陨石于东郡。或刻其石曰:“始皇死而地分。”始皇使御史逐问,莫服;尽取石旁居人诛之,燔其石。
[1]有陨石坠落在东郡。有人于石上刻字说:“始皇帝死而土地分。”始皇于是派御史逐个查问当地的人,但是没人承认此事是自己干的。始皇便下令将居住在陨石附近的人全部捉拿处死,并焚化了那块石头。
[2]迁河北榆中三万家;赐爵一级。
[2]秦朝廷迁移三万户到北河以北、榆中一带垦殖,每户授爵位一级。
三十七年(辛卯、前210)
三十七年(辛卯,公元前210年)
[1]冬,十月,癸丑,始皇出游;左丞相斯从,右丞相去疾守。始皇二十余子,少子胡亥最爱,请从;上许之。
[1]冬季,十月,癸丑(疑误),始皇帝出游,左丞相李斯陪同前往,右丞相冯去疾留守咸阳。始皇有二十多个儿子,小儿子胡亥最受宠爱,他要求随父皇出游,获始皇准许。
十一月,行至云梦,望祀虞舜于九疑山。浮江下,观藉柯,渡海渚,过丹阳,至钱唐,临浙江。水波恶,乃西百二十里,从狭中渡。上会稽,祭大禹,望于南海;立石颂德。还,过吴,从江乘渡。并海上,北至琅邪、之罘。见巨鱼,射杀之。遂并海西,至平原津而病。
十一月,始皇帝一行到达云梦,向着九疑山遥祭葬在那里的舜帝。然后乘船顺长江而下,观览籍柯,渡经海渚,过丹阳,抵钱唐,到达浙江边。因钱塘江潮波涛汹涌,便向西行驶一百二十里,从富阳与分水之间的狭窄处渡江。随之始皇登上会稽山,祭祀禹帝,遥望南海,刻立巨石歌功颂德。然后起驾返回,归途中经过吴地,从江乘县渡过长江,沿海北上,抵达琅邪、之罘。始皇看见大鱼,即发箭将鱼射杀。接着又沿海西行,到了平原渡口后便病倒了。
始皇恶言死,群臣莫敢言死事。病益甚,乃令中车府令行符玺事赵高为书赐扶苏曰:“与丧,会咸阳而葬。”书已封,在赵高所,未付使者。秋,七月,丙寅,始皇崩于沙丘平台。丞相斯为上崩在外,恐诸公子及天下有变,乃秘之不发丧,棺载凉车中,故幸宦者骖乘。所至,上食、百官奏事如故,宦者辄从车中可其奏事。独胡亥、赵高及幸宦者五六人知之。
始皇帝很厌恶谈论“死”,因此群臣中没有人敢于提关于死的事。待到他病势更加沉重时,才命中车府令、兼掌符玺事务的赵高写诏书给长子扶苏说:“参加丧事处理,灵柩到咸阳后安葬。”诏书已封好,但却搁置在赵高处,没有交给使者送出。秋季,七月,丙寅(二十日),始皇在沙丘宫平台驾崩。丞相李斯因皇帝在都城外病逝,唯恐各位皇子及天下发生什么变故,于是就秘不发丧,将棺材停放在能调节冷暖的凉车中,由始皇生前最宠信的宦官在车的右边陪乘。所到一地,上呈餐饭、百官奏报事务与过去一样,宦官即从车中接受并批复奏事。只有胡亥、赵高及受宠幸的宦官五六个人知道内情。
初,始皇尊宠蒙氏,信任之。蒙恬任外将,蒙毅常居中参谋议,名为忠信,故虽诸将相莫敢与之争。赵高者,生而隐宫;始皇闻其强力,通于狱法,举以为中车府令,使教胡亥决狱;胡亥幸之。赵高有罪,始皇使蒙毅治之;毅当高法应死。始皇以高敏于事,赦之,复其官。赵高既雅得幸于胡亥,又怨蒙氏,乃说胡亥,请诈以始皇命诛扶苏而立胡亥为太子。胡亥然其计。赵高曰:“不与丞相谋,恐事不能成。”乃见丞相斯曰:“上赐长子书及符玺,皆在胡亥所。定太子,在君侯与高之口耳。事将何如?”斯曰:“安得亡国之言!此非崐人臣所当议也!”高曰:“君侯材能、谋虑、功高、无怨、长子信之,此五者皆孰与蒙恬?”斯曰:“不及也。”高曰:“然则长子即位,必用蒙恬为丞相,君侯终不怀通侯之印归乡里明矣!胡亥慈仁笃厚,可以为嗣。愿君审计而定之!”丞相斯以为然,乃相与谋,诈为受始皇诏,立胡亥为太子;更为书赐扶苏,数以不能辟地立功,士卒多耗,数上书,直言诽谤,日夜怨望不得罢归为太子;将军恬不矫正,知其谋;皆赐死,以兵属裨将王离。
当初,始皇帝尊重宠爱蒙氏兄弟,颇信任他们。蒙恬在外担任大将,蒙毅则在朝中参与商议国事,称为忠信大臣,即便是高级将领或丞相,也没有敢与他们一争高低的。赵高一生下来就被阉割了。始皇听说他办事能力很强,且通晓刑法,便提拔他担任了中车府令,并让他教小儿子胡亥学习审理判决诉讼案。胡亥非常宠爱他。赵高曾经犯下大罪,始皇派蒙毅惩治他。蒙毅认为赵高依法应被处死,但始皇因赵高办事灵活而赦免了他,并恢复了他的官职。赵高既然素来得到胡亥的宠幸,恰又怨恨蒙氏兄弟,便劝说胡亥,让他诈称始皇遗诏命杀掉扶苏,立胡亥为太子。胡亥同意了赵高的计策。赵高又说:“这件事如果不与丞相合谋进行,恐怕不能成功。”随即会见丞相李斯,说:“皇上赐给扶苏的诏书及符玺都在胡亥那里。定立太子之事只在您我口中的一句话罢了。这件事将怎么办呢?”李斯说:“怎么能够说这种亡国的话呀!此事不是我们这些为人臣子的人所应当议论的啊!”赵高道:“您的才能、谋略、功勋、人缘以及获扶苏的信任,这五点全部拿来与蒙恬相比,哪一点比得上他呢?”李斯回答:“都比不上他。”赵高说:“既然如此,那么只要扶苏即位,就必定任用蒙恬为丞相,您最终不能怀揣通侯的印信返归故乡的结局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而胡亥仁慈忠厚,是可以担当皇位继承人的。希望您慎重地考虑一下,作出定夺!”丞相李斯听后认为赵高说的有理,便与他共同谋划,诈称接受了始皇的遗诏,立胡亥为太子,又篡改始皇给扶苏的诏书,指斥他多年来不能开辟疆土、创立功业,却使士卒大量伤亡,并且数次上书,直言诽谤父皇,日日夜夜地抱怨不能获准解除监军职务,返归咸阳当太子;而将军蒙恬不纠正扶苏的过失,并参与和了解扶苏的图谋。因此令他们自杀,将兵权移交给副将王离。
扶苏发书,泣,入内舍,欲自杀。蒙恬曰:“陛下居外,未立太子;使臣将三十万众守边,公子为监,此天下重任也。今一使者来,即自杀,安知其非诈!复请而后死,未暮也。”使者数趣之。扶苏谓蒙恬曰:“父赐子死,尚安复请!”即自杀。蒙恬不肯死,使者以属吏,系诸阳周;更置李斯舍人为护军,还报。胡亥已闻扶苏死,即欲释蒙恬。会蒙毅为始皇出祷山川,还至。赵高言于胡亥曰:“先帝欲举贤立太子久矣,而毅谏以为不可;不若诛之!”乃系诸代。
扶苏接到诏书,哭泣着进入内室,打算自杀。蒙恬说:“陛下在外地,并未确立谁是太子。他派我率领三十万军队镇守边陲,令您担任监军,这乃是天下的重任啊。现在仅仅一个使者前来传书,我们就自杀,又怎么能知道其中不是有诈呢?!让我们再奏请证实一下,然后去死也不晚呀。”但是使者多次催促他们自行了断,扶苏于是对蒙恬说:“父亲赐儿子死,还哪里需要再请示查实呢!”随即自杀。蒙恬不肯死,使者便将他交给官吏治罪,囚禁在阳周;改置李斯的舍人担任护军,然后回报李斯、赵高。胡亥这时已听说扶苏死了,便想释放蒙恬。恰逢蒙毅代替始皇外出祈祷山川神灵求福后返回,赵高即对胡亥说:“始皇帝想要荐举贤能确定你为太子已经很长时间了,可是蒙毅一直规劝他,认为不可如此。现在不如就把蒙毅杀掉算了!”于是逮捕了蒙毅,将他囚禁到代郡。
遂从井陉抵九原。会暑,车臭,乃诏从官令车载一石鲍鱼以乱之。从直道至咸阳,发丧。太子胡亥袭位。
皇室车队于是从井陉抵达九原。当时正值酷暑,装载始皇遗体的凉车散发出恶臭,胡亥等便指示随从官员在车上装载一石鲍鱼,借鱼的臭味混淆腐尸的气味。从直道抵达咸阳后,发布治丧的公告。太子胡亥继承了皇位。
九月,葬始皇于骊山,下锢三泉;奇器珍怪,徙藏满之。令匠作机弩,有穿近者辄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后宫无子者,皆令从死。葬既已下,或言工匠为机藏,皆知之,藏重即泄。大事尽,闭之墓中。
九月,将始皇安葬在骊山皇陵,把铜熔化后灌入,堵塞住地下深处的水。崐又运来各种奇珍异宝,藏满墓穴。还下令工匠制作带有机关的弓弩,遇到穿入靠近墓穴的人,即自动射杀。用水银做成百川、江河、大海,以机械灌注输送。墓穴顶部布有天文图象,底部设置地理模型。后宫嫔妃凡未生子女的,令她们全部陪葬。下葬以后,有人说工匠们制造隐藏的机械装置,知道其中的全部秘密,如果他们再作第二重机关,就会将其中的秘密泄露出去。于是待送终的大事完毕后,那些工匠即被尽数封闭在墓穴中。
[2]二世欲诛蒙恬兄弟。二世兄子子婴谏曰:“赵王迁杀李牧而用颜聚,齐王建杀其故世忠臣而用后胜,卒皆亡国。蒙氏,秦之大臣、谋士也,而陛下欲一旦弃去之。诛杀忠臣而立无节行之人,是内使群臣不相信而外使斗士之意离也!”二世弗听,遂杀蒙毅及内史恬。恬曰:“自吾先人及至子孙,积功信于秦三世矣。今臣将兵三十余万,身虽囚系,其势足以倍畔。然自知必死而守义者,不敢辱先人之教以不忘先帝也!”乃吞药自杀。
[2]二世皇帝胡亥想要杀掉蒙恬兄弟二人,他哥哥的儿子子婴规劝说:“赵王赵迁杀李牧而用颜聚,齐国田建杀他前代的忠臣而用后胜,结果最终都亡了国。蒙恬兄弟是秦国的重臣、谋士,陛下却打算一下子就把他们抛弃、除掉。似此诛杀忠臣而扶立节操品行不端的人,是在内失去群臣的信任,在外使将士们意志涣散啊!”但是二世不听从劝告,随即杀掉了蒙毅,并要杀内史蒙恬。蒙恬说:“我们蒙家自我的先人起直至子孙,在秦国建立功业和忠信已经三代了。如今我领兵三十多万,身体虽然被囚禁,但我的势力仍然足以进行反叛。可是我知道自己必定得死却还是要奉守节义,是因为我不敢辱没祖先的教诲,并表示我不忘先帝的大恩大德啊!”于是即吞服毒药自杀身亡。
扬子《法言》曰:或问:“蒙恬忠而被诛,忠奚可为也?”曰:“山,堙谷,起临洮,击辽水,力不足而尸有馀,忠不足相也。”
扬雄《法言》曰:有人问:“蒙恬赤胆忠心却被杀掉了,忠诚还有什么用呢?”回答说:“开山填谷修筑长城,西起临洮,东接辽水,威力不足而造成的尸体却有余,蒙恬的这种忠诚是不足为辅助君王的。”
臣光曰:始皇方毒天下而蒙恬为之使,恬不仁可知矣。然恬明于为人臣之义,虽无罪见诛,能守死不贰,斯亦足称也。
臣司马光曰:秦始皇正荼毒天下时,蒙恬甘受他的驱使,如此蒙恬的不仁义是可知的了。但是蒙恬明白为人臣子所应守的道义,虽然没有罪而被处死,仍能够宁死忠贞不渝,不生二心,故而这也是很值得称道的了。
二世皇帝上元年(壬辰、前209)
秦二世皇帝元年(壬辰,公元前209年)
[1]冬,十月,戊寅,大赦。
[1]冬季,十月,戊寅(初十),实行大赦。
[2]春,二世东行郡县,李斯从;到碣石,并海,南至会稽;而尽刻始皇所立刻石,旁著大臣从者名,以章先帝成功盛德而还。
[2]春季,二世向东出巡郡县,李斯随从前往。一行人到达碣石后,又沿海南下至会稽。途中,二世将始皇帝过去所立的刻石全部加刻上了字,并在旁边刻上随从大臣的名字,以此表彰先帝的丰功盛德,然后返回。
夏,四月,二世至咸阳,谓赵高曰:“夫人生居世间也,譬犹骋六骥过决隙也。吾既已临天下矣,欲悉耳目之所好,穷心志之所乐,以终吾年寿,可乎?”高曰:“此贤主之所能行而昏乱主之所禁也。虽然,有所未可,臣请言之:夫沙丘之谋,诸公子乃大臣皆疑焉;而诸公子尽帝兄,大臣又先帝之所置也。今陛下初立,此其属意怏怏皆不服,恐为变;臣战战栗栗,唯恐不终,陛下安得为此乐乎!”二世曰:“为之柰何?”赵高曰:“陛下严法而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诛灭大臣及宗室;然后收举遗民,贫者富之,贱者贵之。尽除先帝之故臣,更置陛下之所亲信者,此则阴德归陛下,害除而奸谋塞,群臣莫不被润泽,蒙厚德,陛下则高枕肆志宠乐矣。计莫出于此!”二世然之。乃更为法律,务益刻深,大臣、诸公子有罪,辄下高鞠治之。于是公子十二人死咸阳市,十公主死于杜,财物入于县官,相连逮者不可胜数。
夏季,四月,二世抵达咸阳,对赵高说:“人生在世,就犹如驾着六匹骏马飞奔过缝隙一般的短促。我既已经统治天下,就想要尽享我的耳目所喜闻、乐见的全部东西,享尽我心意中所喜欢的任何事物,直到我的寿命终结,你认为这行吗?”赵高说:“这是贤能的君主能做而昏庸暴乱的君王不能做的事情崐。虽然如此,还有不可做的地方,请让我来陈述一下:沙丘夺权之谋,诸位公子和大臣都有所怀疑。而各位公子都是您的哥哥,大臣又都是先帝所安置的。如今陛下刚刚即位,这些公子臣僚正怏怏不服,恐怕会发生事变。我尚且战战栗栗,生怕不得好死,陛下又怎么能够这样享乐呀!”二世道:“那该怎么办呢?”赵高说:“陛下应实行严厉的法律、残酷的刑罚,使有罪的人株连他人,这样可将大臣及皇族杀灭干净,然后收罗提拔遗民,使贫穷的富裕起来,卑贱的高贵起来,并把先帝过去任用的臣僚全都清除出去,改用陛下的亲信。这样一来,他们就会暗中感念您的恩德;祸害被除掉,奸谋遭堵塞,群臣没有不蒙受您的雨露润泽、大恩厚德的。如此,陛下就可以高枕无忧,纵情享乐了。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计策了!”二世认为赵高说得有理,于是便修订法律,务求更加严厉苛刻,凡大臣、各位公子犯了罪,总是交给赵高审讯惩处。就这样,有十二位皇子在咸阳街市上被斩首示众,十名公主在杜县被分裂肢体而死,他们的财产全部充公。受牵连被逮捕的人更是不可胜数。
公子将闾昆弟三人囚于内宫,议其罪独后。二世使使令将闾曰:“公子不臣,罪当死!吏致法焉。”将闾曰:“阙廷之礼,吾未尝敢不从宾赞也;廊庙之位,吾未尝敢失节也;受命应对,吾未尝敢失辞也;何谓不臣?愿闻罪而死!”使者曰:“臣不得与谋,奉书从事!”将闾乃仰天大呼“天”者三,曰:“吾无罪!”昆弟三人皆流涕,拔剑自杀。宗室振恐。公子高欲奔,恐收族,乃上书曰:“先帝无恙时,臣入门赐食,出则乘舆,御府之衣,臣得赐之,中厩之宝马,臣得赐之。臣当从死而不能,为人子不孝,为人臣不忠。不孝不忠者,无名以立于世,臣请从死,愿葬骊山之足。唯上幸哀怜之!”书上,二世大说,召赵高而示之,曰:“此可谓急乎?”赵高曰:“人臣当忧死不暇,何变之得谋!”二世可其书,赐钱十万以葬。
公子将闾兄弟三人被囚禁在内宫,单单搁置到最后才议定罪过。二世派使臣去斥令将闾说:“你不尽臣子的职责,罪该处死!由行刑官执法吧!”将闾说:“在宫廷的礼仪中,我未曾敢不听从司仪人员的指挥;在朝廷的位次上,我未曾敢超越本分违背礼节;受皇上的命令应对质询,我未曾敢言辞失当说过什么错话,这怎么叫作不尽为臣子的职责啊?希望听你们说说我的罪过然后再去死!”使臣说:“我不与你作什么商量,只奉诏书行事!”将闾于是便仰天大呼三声“天”,说:“我没有罪!”兄弟三人都痛哭流涕,随即拔剑自杀。整个皇室均为此震惊恐惧。公子高打算逃亡,但又害怕株连族人,因此上书说:“先帝未患病时,我入宫便赐给我饮食,外出便赐给我乘车,先帝内府的衣服,我得到赏赐,宫中马厩里的宝马,我也得到赏赐。我本应跟随先帝去死,却没能这样做。似此作为儿子便是不孝,作为臣子便是不忠。不孝不忠的人是没有资格生存在世上的。因此我请求随同先帝去死,愿被葬在骊山脚下。希望陛下垂怜。”书上给了二世,二世高兴异常,召见赵高,给他看公子高的上书,说:“这可以算是急迫无奈了吧?”赵高道:“作为臣子担心死亡还来不及呢,哪里能有空闲图谋什么造反的事呀!”二世随即允准了公子高的上书,并赐给他十万钱作为安葬费。
复作阿房宫。尽征材士五万人为屯卫咸阳。令教射。狗马禽兽当食者多,度不足,下调郡县,转输菽粟、刍稿,皆令自赍粮食;咸阳三百里内不得食其谷。
二世下令重新营修阿房宫,又尽行征调五万名身强力壮的人去咸阳驻防守卫,让他们教习射御。这批人和狗马禽兽要消耗的粮食很多,估计会供不应求,二世便下令到郡县中调拨,转运输送豆类、谷物、饲草、禾秆到都城,但规定押运民夫都自带口粮,同时还下令咸阳城三百里之内不准食用这批谷物。
[3]秋,七月,阳城人陈胜、阳夏人吴广起兵于蕲。是时,发闾左戍渔阳,九百人屯大泽乡,陈胜、吴广皆为屯长。会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斩。陈胜、吴广因天下之愁怨,乃杀将尉,召令徒属曰:“公等皆失期当斩;假令毋斩,而戍死者固什六七。且壮士不死则已,死则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众皆从之。乃诈称公子扶苏、项燕,为坛而盟,称大楚;陈胜自立为将军,吴广为都尉。攻大泽乡,拔之;收而攻蕲,蕲下。乃令符离人葛婴将兵徇蕲以东;攻、、苦、柘、谯,皆下之。行收兵;比至陈,车六七百乘,骑千余,卒数万人。攻陈,陈守、尉皆不在,独守丞与战谯门中,不胜;守丞死,陈胜乃入据陈。
[3]秋季,七月,阳城人陈胜、阳夏人吴广在蕲县聚众起兵。当时,秦王朝征召闾左贫民百姓往渔阳屯戍守边,九百人途中屯驻在大泽乡,陈胜、吴广均被指派为屯长。恰巧遇上天降大雨,道路不通,推测时间已无法按规定期限到达渔阳防地。而按秦法规定,延误戍期,一律处斩。于是陈胜、吴广便趁着天下百姓生计愁苦、对秦的怨恨,杀掉押送他们的将尉,召集戍卒号令说:“你们都已经延误了戍期,当被杀头。即使不被斩首,因长久在外戍边而死去的本来也要占到十之六七。何况壮士不死则已,要死就图大事!王侯将相难道是天生的吗!”众人全都响应。陈胜、吴广便诈以已死的扶苏和故楚国的大将项燕为名,培土筑坛,登到上面宣布誓约,号称“大楚”。陈胜自立为将军,吴广为都尉。起义军随即攻陷大泽乡,接着招收义兵扩军,进攻蕲。蕲夺取后,即令符离人葛婴率军攻掠蕲以东地区,相继攻打、、苦、柘、谯等地,全都攻下了。义军沿路招收人马,等到抵达陈地时,已有战车六七百辆,骑兵千余,步兵数万人。当攻打陈城时,郡守和郡尉都不在,只有留守的郡丞在谯楼下的城门中抵抗义军,不能取胜,郡丞被打死。陈胜于是领兵入城,占据了陈地。
初,大梁人张耳、陈馀相与为刎颈交。秦灭魏,闻二人魏之名士,重赏购求之。张耳、陈馀乃变名姓,俱之陈,为里监门以自食。里吏尝以过笞陈馀,陈馀欲起,张耳蹑之,使受笞。吏去,张耳乃引陈馀之桑下,数之曰:“始吾与公言何如?今见小辱而欲死一吏乎!”陈馀谢之。陈涉既入陈,张耳、陈馀诣门上谒。陈涉素闻其贤,大喜。陈中豪桀父老请立涉为楚王,涉以问张耳、陈馀。耳、馀对曰:“秦为无道,灭人社稷,暴虐百姓;将军出万死之计,为天下除残也。今始至陈而王之,示天下私。愿将军毋王,急引兵而西;遣人立六国后,自为树党,为秦益敌;敌多则力分,与众则兵强。如此,则野无交兵,县无守城,诛暴秦,据咸阳,以令诸侯;诸侯亡而得立,以德服之,则帝业成矣!今独王陈,恐天下懈也。”陈涉不听,遂自立为王,号“张楚”。
当初,大梁人张耳、陈馀结为同生死、共患难的朋友。秦国灭魏时,听说两个人是魏国的名士,便悬重赏征求他们。张耳、陈馀于是改名换姓,一起逃到了陈地,充任里门看守来糊口。管理里巷的官吏曾经因陈馀出了小过失而鞭笞他,陈馀想要与那官吏抗争,张耳踩他的脚,让他接受鞭笞。待那小官离开后,张耳将陈馀拉到桑树下,数落他说:“当初我是怎么对你说的?现在遇上一点小的侮辱,就想跟一个小官吏拼命啊!”陈馀为此道了歉。及至陈胜率义军已进入陈地,张耳、陈馀便前往陈胜的驻地通名求见。陈胜一向听说他俩很贤能,故而非常高兴。恰逢陈地中有声望的地方人士和乡官请求立陈胜为楚王,陈胜就拿这件事来询问张耳、陈馀的意见。二人回答说:“秦王朝暴乱无道,兼灭别人的国家,残害百姓。而今您冒万死的危险起兵反抗的目的,就是要为天下百姓除害啊。现在您才到达陈地即要称王,是向天下人显露您的私心。因此希望您不要称王,而是火速率军向西,派人去扶立六国国君的后裔,替自己培植党羽,以此为秦王朝增树敌人。秦的敌人多了,兵力就势必分散,大楚联合的国家多了,兵力就必然强大。这样一来,在野外军队不必交锋,遇到县城没有兵为秦守城。铲除残暴的秦政权,占据咸阳,以号令各诸侯国。灭亡的诸侯国得到复兴,您施德政使它们服从,您的帝王大业就完成了!如今只在一个陈县就称王,恐怕会使天下人斗志松懈了。”陈胜不听从这一意见,即自立为楚王,号称“张楚”。
当是时,诸郡县苦秦法,争杀长吏以应涉。谒者从东方来,以反者闻。二世怒,下之吏。后使者至,上问之,对曰:“群盗鼠窃狗偷,郡守、尉方逐捕,今尽得,不足忧也。”上悦。
在那时,各郡县的百姓都苦于秦法的残酷苛刻,因此争相诛杀当地长官,响应陈胜。秦王朝的宾赞官谒者从东方归来,把反叛的情况奏报给二世。二世勃然大怒,将谒者交给司法官吏审问治罪。于是,以后回来的使者,二世向他们询问情况,他们便回答说:“一群盗贼不过是鼠窃狗偷之辈,郡守、郡尉正在追捕他们,现在已经全部抓获,不值得为此忧虑了。”二世即颇为喜悦。
陈王以吴叔为假王,监诸将以西击荥阳。
陈胜任命吴广为代理楚王,督率众将领向西攻击荥阳。
张耳、陈馀复说陈王,请奇兵北略赵地。于是陈王以故所善陈人武臣为将军,邵骚为护军,以张耳、陈馀为左、右校尉,予卒三千人,徇赵。
张耳、陈馀又劝说陈胜,请出奇兵向北攻取原来赵国的土地。于是,陈胜便任命他过去的好友、陈地人武臣为将军,邵骚为护军,张耳、陈馀为左、右校尉,拨给士卒三千
资治通鉴短文
年龄小的时候,读经并不容易,虽然象论语那样的书,文字并不难理解,但能坐下来耐心读下去,却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亊。相比读经,我还是喜欢读史,象读故事一样读历史,远比读经有趣味的多。
读史,当然要读历史原著。学校的历史教科书,还算不得真正的史。做学生时,我虽然历史成绩还算是比较好的,但记忆为人编排好的历史大事远不是我的兴致。相比而言,我更喜欢那些不缺少形象和形形色色人物的历史原著。学校的教科书与之相比干瘪太多,给人启发也太少。
读咨治通鉴是参加工作之后的事了,以前一直觉得国人在学术方面缺少西人的博大精深。读咨治通鉴,才知道中国古人倒是在学术上一点不差,实在是今人,那些被我们被知道的作家学者比不上古人的缘故。
资治通鉴除了在史实上给我信史的感觉,它里面保留的那些谏言上疏,也让我看到了古人在文辞和说理上的能力,几乎篇篇皆有入木三分的功力。这些谏言上疏既可以当作政论读,也完全可以当作文学作品读,精炼透彻的阅读感觉读来比读古文观止要畅快得多。作为一部有资治目的的史书,真实的历史记录和大量的论治文字,的确让人读后产生借鉴的意义。
资治通鉴是一部古代史书,自然是文言写就,一个人若想提高文言能力,非常适合阅读。我有一时听人意见读聊斋,以期提高文言文字能力,但中途还是放弃了。大概文言这种文字,写历史写散文都好,写小说并不适合。
有些书需要慢慢读,资治通鉴是一部史学巨著,如同一座宫殿。慢慢欣赏之时 ,常会有惊喜和发现。
资治通鉴读书笔记
最近,我读了司马光这位北宋大政治家、文学家、史学家写的一本书,那就是――《资治通鉴》。《资治通鉴》绝对是一部优秀的文学作品,因为它有可以教会我们的成千上万的大道理。我今天就先来说说礼教和品行吧!
在开头第一篇,司马光就提到了要维护礼教,由次可见礼教的重要性。而礼教最重要的是匡正名分,不能乱了辈分。比如说:父母和孩子的辈分。古往今来,只要有道德的人都知道,一个最重要的事就是――要孝敬父母。我们应该知道是父母培养我们长大成人,这样的恩情是比山高,比海深的;这么大的恩情,儿女绝不能把它当作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们要从点点滴滴做起回报父母――帮父母做点家务活,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在秦朝,他们不重视礼教,推广法律,加重刑法,可还是有很多人触犯法律,这是为什么呢?原来,刑法并不能让人们彻底从心里觉得偷盗、抢劫是一件不对的事情,再加上秦朝的暴政让人痛苦不堪,很多人为了生存,只好冒险去犯法。而现在的社会比以前好多啦!――正在推行礼教。可现在还是比较侧重法律,所以时常有一些不文明的事情发生――坐汽车、火车逃票,见到老爷爷、老奶奶摔倒却不扶,更不敢送他们去医院,都怕赖上自己……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逃票主要是那些贪小便宜的人做的:“他们主要是想省一些钱,觉得这些钱很少,没关系,到这里我又要反问他们,既然钱很少,你又为什么要做这些出卖自己良心的事情呢?”再说你每天积累一点点儿,时间一长,就会水滴石穿,绳锯木断――犯下了天大的罪恶。只有他们明白了这些礼教的道理,他们才不会继续做这些不道德的事情。见到有人摔倒不扶主要是他们担心赖上自己。其实是有些人很恶毒,自己不想付医药费,便想出了一条毒计――说别人撞了自己,要别人承担费用,还索要赔偿金。据统计,全国老年人摔倒案件有百分之八十的都是敲诈的,这非常恐怖,所以礼教在这时是非常重要的,礼教可以让他们觉明白这是一件特别可耻的事情,还可以让他们痛改前非……
接下来讲的是仁厚,也就是品行。晋国的君主立继承人的故事,君主想立智瑶为继承人,大臣智果听说后,便前来苦口婆心地劝君主说:“智瑶虽然有美而高大,精于骑射,才艺双全,能写善辩,坚毅果敢这五项长处,但是他的人品却很差。如果立智瑶为继承人,他就会用这五项长处来制服别人,变得无恶不作,那智氏宗族的人一定会灭亡的。”可君主根本不听劝说,最后,因为智瑶的荒淫无道,晋国被韩、魏、赵三国打败。所以选择人才,不仅要看他的才能,更要看他的品行。
《资治通鉴》这本书,可真是让我受益匪浅。
阅读《资治通鉴》
“流水无弦万古琴,《通鉴》无声天下音”,让我们去阅读《资治通鉴》,了解其中的一个个历史故事吧!
《资治通鉴》是我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编年体通史,与《史记》并称为中国史家之绝笔。它上起周威烈王二十三年,下至后周显德六年,共跨越1362年的历史。在这近2000年的漫长岁月里,发生了多少曲折动人的故事啊!比如:“战国争雄”、“楚汉相争”、“三国鼎立”、“隋唐盛世”、“五代十国”等等,便是这历史长河中泛起的朵朵浪花。其中牛角挂书的李密、以死尽忠的豫让、贤能勇猛的荆轲、神机妙算的诸葛亮、贤良淑德的长孙皇后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打开北宋史学家、政治家司马光所编著的《资治通鉴》,之所以命名《资治通鉴》是因为它意为“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只要我们认真阅读它,便可以从中体会到烽烟四起的朝代战争,无数百姓处于流离失所、水深火热的痛苦。我曾记得有这样一段故事:李密小时候经常牧牛,可他却每每带上几本书,把书挂在牛角上,这样便可以边看边牧牛了,后被瓦岗军推选为“魏公”。为什么他们在那艰苦的条件下都能自学成才呢?而我们现在的条件比他们优越几千倍,有什么理由不更勤奋学习呢
《资治通鉴》不仅为我们生动演绎了一段真实的历史,再现了一位位栩栩如生的历史人物,还给了我们后人警醒。
资治通鉴
当历史的烟云被时间带走,风尘中依稀有缕缕壮士的哀叹、孀妇的遗憾、忠臣的决心……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是了,司马光微微挥袖,提笔写道……
兔死狗烹
夜凉如水,月光如华,值此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眼皮依然跳动着。往事如云烟,挥之不去地回荡在他脑海里。幼时,他忍胯下之辱。彼时,心中的壮志开始燃烧,立誓要有所成就,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投奔刘邦,协助他打下如画江山。他是乱世之中的英雄,只有腥风血雨的战场,才是他一展宏图之地!奈何江山稳固,帝王多疑善变,他再也坐不住安宁。他看破君心,大感:“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或许没有那一腔热血,就不会是今天的结局!韩信用兵——多多益善,只因帝王龙威下,容不得他驰骋沙场。若不是重情义,他也可以平分天下。即使是最后的造反,他也只能无奈地叹息……窗外寒风凛冽,提着他最后一口气息。
谁,看到了壮士的哀叹
吕后专治
不论她是否倾国倾城,只是从风华正茂之时,被项羽掳获起,就是错的开始。她是刘邦的妻子,最好的人质。她与刘邦并肩奔行在动摇的江山中。刀枪干戈,冷冷的兵器,残酷的战争成就了他的帝王业,也悄然在她美艳的容貌下埋下罂粟之籽。她吃尽妃嫔的醋,用尽心机,甚至想一改江山。狠毒利用了她的利欲熏心,她将戚夫人做成“人彘”,把儿子变作傀儡,囚死孙子,只为她的专治,她吕家的天下!谁怜漫漫长夜,梦回之时,想起一个个挚亲的人离开自己,一个个对手相继倒下,高处不胜寒,流尽多少美人泪。未央,沉浮……人至暮年,还有多少心智?从一开始便是个错,结局,更是个无法扭转的错。若是野心少一些,又怎会让天下吕姓为她陪葬
谁,看到了孀妇的遗憾
西域之行
沉郁的驼铃声在漫漫黄沙中悦耳动听。张骞和他的随从们行走在无边的丝绸之路上,年轻的壮士眉眼中透出凌气,只要能为皇帝平定匈奴,即使是杳无人烟的黄沙路,他都无怨无悔。当他得知大月氏人早已忘了昔日之辱时,心中可有一丝动摇?当他被囚匈奴时,心中可想过放弃?可是我看到他想方设法逃了出去,我明白,这十几年的黄沙路穿梭不断,也走不灭这颗“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忠诚,一世荣华富贵绸缎罗衣也留不住他的决心!一次次地行走在丝绸之路上,他把青春献给了君王,把忠诚留给了丹青。驼铃声中,他又踏上迢迢之路,渐行渐远……岁月蹉跎,磨平了他眉眼的凌气,化作婆娑,盈盈欲滴。
谁,看到了忠臣的决心
司马光缓缓放下笔,传世着作已成。我心中感慨万千,蓦然抬头,历史的烟云又聚在一起。在另一个时空,这朝朝暮暮,还在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