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永州八记

互联网 2024-04-01 阅读

永州万石亭记柳宗元

  永州崔中丞万石亭记御史中丞清河男崔公①,来莅永州。闲日,登城北墉,临于荒野藂翳②之隙,见怪石特出,度其下必有殊胜。步自西门,以求其墟。伐竹披奥,欹侧以入。绵谷跨溪,皆大石林立,涣若奔云,错若置棋,怒者虎斗,企③者鸟厉。抉其穴则鼻口相呀,搜其根则蹄股交峙,环行卒愕,疑若搏噬。于是刳辟朽壤,翦焚榛,决浍沟,导伏流,散为疏林,洄为清池。寥廓泓渟,若造物者始判清浊,效奇于兹地,非人力也。乃立游亭,以宅厥④中。直亭之西,石若掖分,可以眺望。其上青壁斗绝,沉于渊源,莫究其极。自下而望,则合乎攒峦,与山无穷。

  明日,州邑耋老,杂然而至,曰:“吾侪生是州、艺是野,眉厖齿鲵⑤。未尝知此。岂天坠地出,设兹神物,以彰我公之德欤?”既贺而请名。公曰:“是石之数,不可知也。以其多,而命之曰万石亭。”耋老又言曰:“懿夫公之名亭也,岂专状物而已哉!公尝六为二千石,既盈其数。然而有道之士,咸恨公之嘉绩未洽于人。敢颂休声,祝于明神。汉之三公,秩号万石,我公之德,宜受兹锡。汉有礼臣,惟万石君。我公之化,始于闺门。道合于古,佑之自天。野夫献辞,公寿万年。”

  [注]①崔公:崔能,坐为南蛮所攻,陷群邑,为永州刺史。②藂翳:草木繁盛的样子。③企:站立。④厥:其。⑤眉厖齿鲵:眉毛花白,齿落更生细齿。形容老寿。

  22.第一段主要写了万石亭建造的 和 。(2分)

  23.在建万石亭之前,崔中丞做了哪些准备工作?(用原文回答)(2分)

  24.作者写第二段对话的目的是 。(2分)

  25.对文章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2分)

  A.永州城北石林是中丞崔能偶然发现的。

  B.万石亭的美景连当地百姓都赞叹不已。

  C.众都认为万石亭是来自上天的恩赐。

  D.崔中丞时被贬此地,人们为他鸣不平。

  26.从语言特色的角度赏析文中划线句。(3分)

  知识扩展:欧阳修对柳宗元的评价——从《永州万石亭寄知永州王顾》诗谈起

  张泽槐先生在《欧阳修咏零陵》一文中,介绍了《永州府志》所载《咏零陵》与《零陵县志》所载《黄溪夜泊》两诗,并申明“欧阳修是否来过永州,笔者未尝考证,不敢妄言。”需要补充的是,徐保龄、稽有庆主修的《零陵县志》卷十五杂记中载有《欧苏未至永州辨》,说欧阳修、苏东坡未到过永州,因而《咏零陵》诗也不足为信。近几年来,一些文史学者认为欧阳修、苏东坡到过永州,有的还提及具体时间及原因。作为历史,欧、苏是否到过永州,尚需做进一步的考证。作为文学,应该就作品本身进行评价。韩愈未去过山水甲天下的桂林,却写出了“江作青罗带,山如白玉簪”的佳句。范仲淹未到过岳阳,更写出了千古绝唱《岳阳楼记》。本文提及的是欧阳修写的《永州万石亭寄知永州王顾》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收入《欧阳修文忠公文集》四《居士集》卷四。

  这是一首五言古诗,为万石亭而作,实际上是一篇赞颂柳宗元的佳作。“天于生子厚,禀予独艰哉。超凌骤拔擢,过盛辄伤摧。苦其危虑心,常使鸣心哀。投以空旷地,纵横放天才。山穷与水险,上下极沿洄。故其于文章,出语多崔嵬。人迹所罕到,遗踪久荒颓。王君好奇士,后二百年来。剪薙发幽荟,搜寻得琼瑰。感物不自贵,因人乃成才。谁知古所慕,岂免今所咍。我亦奇子厚,开编每徘徊。作诗示同好,为我铭山隈。”万石亭为唐代永州刺史崔能开掘修建,旧址在永州市四医院背后北面的宿舍一带。元和十年(815)正月五日,柳宗元作《永州崔中丞万石亭记》,并刻碑以纪念。欧阳修写给永州知府王顾的这首诗,重在对柳子的评价。“天于生子厚,禀予独艰哉”,对柳的不幸际遇、艰难困顿深表同情。“投以空旷地,纵横放天才”,“故其于文章,出语多崔嵬”,从内心赞许柳子在文坛上的高蹈出世,妙绝千古。诗中把吊古与抒怀结合起来,公正客观地评价古人,表达了诗人的深切感慨。语言婉丽,雄辞浚发,凸现出诗人奔腾放纵、势不可御的宏大气魄。

  欧阳修、苏东坡对柳宗元的评价大同小异,他们倡导的新“诗文复古运动”就是以韩柳为楷模的。欧评修撰的《新唐书》,多长篇引用韩柳文,对柳的诗文给予高度评价。由于时代的局限,思想的局限,受尊韩抑柳观的影响,他们都不能谅解柳的“从二王之罪”,对其政治品格予以否定。欧以文坛宗主的身份大力推崇韩愈,对柳的崇信佛教表示不满,说∶“子厚与退之,皆以文章知名一时,而后世称为韩柳者,盖流俗之相传也,其为道不同,犹夷夏也。”(《集古录跋尾》卷八)苏也说∶“唐柳宗元、刘禹锡使不陷叔文之党,其高才绝学,亦足以为唐名臣矣。”(《续欧阳子朋党论》)欧阳修曾说∶“君子之学,或施之事业,或见于文章,而常患於难兼也。……如唐之刘、柳,无称於于事业,而姚、宋不见於文章。彼四人者,独不能两得,况其下者乎?”(《薛简肖公文集序》)这精辟之论,常引起人们的怅惋之情。“少时陈力希公侯,许国不复为身谋”,柳宗元的理想是从政,为国为民干一番事业,参加永贞革新正是他从政的伟大实践。恁心而论,以柳的卓识雄才,未必不能成为姚崇、宋璟那样的熏业之臣,只不过因革新的被扼杀,剥夺了他施展才能的机会。历史的悲剧也演化成人生的机遇,他转而立志为文,终于成为在文坛飘扬的一面大旗,在苍穹闪烁的一颗明星。柳子的人生道路及不屈精神,值得我们借鉴、学习。对柳子的评价,也随着时代的进步得到充分肯定。压在身上的巨石般的包袱已被掀掉,他走进我国古代优秀思想家、文学家的行列。柳宗元的人格及作品,散发出越来越耀眼的光芒。这恐怕是欧阳修所始料不及的。

柳宗元永州八记

柳宗元永州八记中的情感流露

  柳宗元在被贬永州后,寄情山水,写下了八篇既独立成篇又相互联系的游记作品,被人们称为“永州八记”。他写了八个主要景点,虽然都是写山、水,但通过运用精细的描绘手法,使得每处的景色各具特色,形态各异,有很高的审美价值。若是只因这一点突出之处,“永州八记”还无法在中国古代那么多的游记散文中脱颖而出。他不仅摹写山水,还把自己的思想感情融入其中,所以,他笔下的景物,都是“一切景语皆情语”,流露出他悲闷郁结却又自我解脱的情感。

  一.游历中的乐趣

  古人说“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自然中的山川、流水、花木能给人们带来赏心悦目、心旷神怡的观赏感受。如今的人们在出外旅游时,常会因拥挤的人群、乱扔的垃圾、飞涨的门票而感到游兴缺失,但是在古代,优美的自然风光、寂静的环境会让人有更多的审美愉悦。

  柳宗元到永州后,担任永州司马,闲暇时间很多,为排解心中的孤寂、无聊,便开始了对永州美景的发掘。“永州八记”的第一篇是《始得西山宴游记》,他在 “以为凡是州之山水有异态者,皆我有也”的自信中发现了奇特的西山,于是陶醉在美好的风景中,感觉“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体验到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快乐。后来的几篇游记中,柳宗元用细腻得几乎是画笔的语言来描述眼中的风景,尤其是第四篇《至小丘西小石潭记》,他笔下清澈见底的潭水、佁然不动的游鱼都流露出他对于优美风景的热爱和从中得到的游玩乐趣。

  虽然这种寄情山水的乐趣是对无奈的贬谪生涯的一种排解,但在山水中游玩的时候,柳宗元还是怀着爱惜美景、怡然自乐的审美情怀,得到了普通人在游山玩水时的快乐。

  二.政治上的失意

  生于名门望族的柳宗元,居住在繁华的长安城,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博览群书,21岁就考中进士,可谓少年得志。27岁那年,他又考中博学鸿词科,受到重用,成为京城中受人重视的年轻官员之一。他思维灵活,才思敏捷,有着远大的志向,把人生追求定义为“唯以中正信义为志,以兴尧舜孔子之道利安元元为务”①。后来他投靠王叔文等人进行永贞革新,但是,革新很快就失败了,年轻有为的柳宗元从京城被贬谪到偏僻的永州。

  在古代的封建体制下,很多怀才不遇的有志之士被贬谪到偏远的地方,有些人悲观失望、无所作为,有些人能走出阴影在当地干一番大事业。柳宗元显然是属于后一种,但他在永州的作为远没有在柳州的贡献大。被贬永州之后,柳宗元在政治理想上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所以孤单抑郁、思想比较消极,这在他的“永州八记”里面也有很明确的表露。

  《钴鉧潭西小丘记》叙述了柳宗元以极低的价格买下钴鉧潭西小丘并改造它的经历,虽然小丘环境优美,却因在偏僻的永州而卖不出去,但如果在长安附近,则会 “日增千金”。这样的对比,可谓是对自己的真实描写,他“借题抒发了一种怀才不遇、不被人知的苦闷之情”②。被贬到偏远而贫穷的地方,当一个没有实权的小官吏,再高远的志向、再精明的治国方略、再多的政治抱负,也只能放在心里,而无法将其付诸实践。他的痛苦,不能明说,也没人可以诉说,所以,只能以这种形式表露在游记中。《袁家渴记》中他描绘了此处的美好风光,但是永州人却没有去游玩的,他不敢独自享受,写成文章告诉世人。美景无人赏识,正像有志之人怀才不遇,而他作为一个戴罪的闲人,更是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只能写文章以“传于世”,这是他所不想的,也是让他深感悲哀的伤痛。柳宗元在“永州八记”最后一篇《小石城山记》中,用了整整一段话来发表议论,表达了自己对造物者是否存在的质疑,他不理解造物者把秀美的小石城山安放在这荒僻遥远的蛮夷之地,内心里更不知道自己在这蛮夷之地会不会也像小石城山一样无人赏识,而埋没了自己的才华。

  柳宗元与刘禹锡是一辈子的知音、兄弟,但是与刘禹锡的豪爽豁达、倔强执着不同,柳宗元在面对困难时相对比较消极,尤其是到柳州之后,更以为自己将要终于此地,谁知却一语成谶。而“永州八记”里也流露出一个少年得志的才子郁郁不得志的抑郁、孤寂和苦闷的心情。

  三.生活中的受挫

  年轻有为的柳宗元到永州之后,不仅在政治上受到贬谪之苦,生活也不尽人意。他的父亲、妻子先后离他而去,能跟他一起到永州的,只有母亲、弟弟和表弟。习惯了京城的繁华热闹,他们来到这陌生的蛮夷之地,却连个住处都找不到。八个月后,老母因得病又不能得到及时的治疗而死于他们所居住的龙兴寺,后来在五年之内,龙兴寺竟四次着火,他们也变得性命难保。同时,柳宗元在妻子去世之后又迟迟找不到续弦之人,在《与杨京兆凭书》里面柳宗元写道:“荒陬中少士人女子,无以为婚,世亦不肯与罪大者亲昵。”这些挫折,无疑给柳宗元的生活带来极大的痛苦,在“永州八记”中他虽然没有明确的描写自己的生活困苦,但是很多地方却能表现出来。

  在《至小丘西小石潭记》中,柳宗元描写了幽美的景色,在这美景中与友人同游,却让他觉得“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如果一个人在游览美景时感到悲伤,无非是因为心情不好,生活不顺。这正是“作者抑郁心境的袒露,但也巧妙地寄寓在潭的凄清幽邃的自然景色之中,乐极生悲,主客之间达到和谐的统一。”③柳宗元在《钴鉧潭记》中写道:“孰使予乐居夷而忘故土者,非兹潭也欤?”显然,钴鉧潭风光再美,也不可能使他忘记长安城,忘记以前的那种春风得意的生活。这句话里,流露出柳宗元在永州所经历的无法言说的悲伤和失落。

柳宗元《永州八记》的写作启示

  《永州八记》是柳宗元山水游记的代表作,也是我国游记散文中的一朵奇葩,其艺术魅力历久弥新。作为永州本地人的笔者,深知《永州八记》成功的关键不在景致,而是事在人“彰”,即所谓“夫美不自美,因人而彰”(《邕州柳宗元中丞作马退山茅亭记》)。可以说,《永州八记》(以下简称《八记》)是柳宗元写作建构的杰作,堪为今天写作教学与指导的借鉴蓝本。

  一 景的表现:写实与写意的统一

  1 写实。柳宗元《八记》写景的“写实”表现主要有二:一是景点定位切实。柳宗元在《八记》中对相关景点位置及其相互距离、顺序、线路的表达呈现准确,如《始得西山宴游记》“因坐法华西亭,望西山”的方位启导,“过湘江,缘染溪”的路线指引。此外,小丘、小石潭、袁家渴、石渠、石涧、小石城山等位置和游踪的交代都十分清晰而确切。选择永久性的醒目标志做参照,从而给予各个景点时空双维定位,这正是《八记》“写实”的成功要诀所在。如在《始得西山宴游记》中以法华寺、潇水和冉溪作参照,《钴潭记》以“泉流”和“鱼梁”为标识,等等。二是景物特性鲜明。《小石城山记》写造物主钟灵于石,表现了石之“瑰玮”,体现了 “我”之石性。《钴潭记》循环往复,中间石观点缀,意趣无穷。《钴潭西小丘记》平淡是真,小丘――买丘――辟刈――游赏,其间最见功力。《石渠记》则“石渠幽然有声,石泓澄然以清,石潭渊然以深。”《至小丘西小石潭记》山水奇致尽在尺幅之内,不写尽佳境,但见笔墨悠长。而在此过程中,《八记》山水特征无不凸显:西山高峻怪特,小石潭水清石奇,小丘周延精巧,袁家渴水绕山环,石涧“亘石为底”,小石城山天然传神等,无不个性焕发,给人以鲜明而独特的印象。

  2 写意。如果说《八记》“写实”追求的是“形似”,那在此基础之上的“写意”追求的则是“神似”。《八记》的“写意”方式主要有以下几种情况:(1)以意为主,凭意造景。柳宗元带着较为强烈的主观情意去观察景物,捕捉和选择物象,使客观物景染上了明显的主观色彩,如《始得西山宴游记》、《至小丘西小石潭记》中的西山、小石潭等。(2)情随景迁,见景生意。柳宗元出游后遇到某种特定的景物,忽有所悟而感受大发,从而达成意与景的交融,如《钴潭西小丘记》、《小石城山记》等。(3)寓情于景,物我合一。柳宗元把自己的情绪、好恶和品质等,较隐蔽地注入景物之中,处处写景,又句句关情,情与景水乳交融,如《石渠记》、《石涧记》等。以西山为例,它本是一座并不高大的山,但柳宗元从西山身上照见了“自我”后,反过来又把“自我”融入对西山的描述,从而达成了更高层面的艺术“写意”。于是,《始得西山宴游记》中的西山翘首天外,在此柳宗元的孤傲、正直便异化为西山的奇特、挺拔或雄伟。总之,柳宗元在《八记》中通过 “写意”融注了“自我”情怀:悲愤精神和崇高品格等,《八记》山水由此而被赋予了生命和灵气。

  纵观《八记》,其描摹物态,主要目的是表现“自我”(即“意”);其抒发积悃,主要方式是借景物进行寄寓。这样虚实相生,便达成了“写实”与“写意”的和谐与统一。

  二 情的抒发:自嘲与自恋的统一

  1 自嘲。柳宗元在《八愚诗序》中自称“愚者”,并以此自嘲与解嘲。其实,这种自嘲理念和解嘲方式在《八记》之中也是一以贯之的,《八记》山光水色之中几乎无处不游弋、闪动着柳宗元“被弃”的身影或心思。钴潭西小丘“货而不售”,柳宗元“怜而售之”;小石潭“以其境过清”,“乃记之而去”;石渠“惜其未始有传焉者”,“故累记其所属”;小石城山惜之“列是夷狄”,遂感慨其“更千百年不得一售与其伎”。他弃“我”取,被弃的苦痛、无奈和彷徨在文中依稀可见,这是柳宗元在永州时期不幸遭遇和矛盾心理的真实写照与艺术反映。言“弃”其实是柳宗元“文墨自慰”的一种特殊方式,柳宗元将“被弃”山水和“自我”思想有机统一,或自嘲,或解嘲。可见,柳宗元在《八记》中的“自我”形象转换为“弃者”,《八记》山水成为“弃者”自嘲与解嘲的表现中介。

  2 自恋。“愚”从正面看,兼有坚持正义的内涵和讽喻时弊的功用,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愚者”是柳宗元智慧的载体;而“弃”则是柳宗元不幸生活遭遇和百折不挠精神的集中体现,因此在深层意义上,“弃者”是柳宗元“独钓寒江”人格之精魂。这样“愚者”、“弃者”也就成了柳宗元在《八记》中聊以“自恋”的资质,并成就了柳宗元在《八记》中顽强的“自恋”意趣。“悠悠乎与颢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始得西山宴游记》)柳宗元与西山解融为一体,所以在此夸西山即美“自我”。“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然不动;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至小丘西小石潭记》)小石潭中的鱼与“我”的意趣相通,在此柳宗元“恋”鱼即“自恋”。这样,在柳宗元的视阀里,湘江、愚溪、小石潭潋滟的波光下和清滢的水流中, 生生不息的便是对这种或“愚”或“弃”的偏爱与执着。而《始得西山宴游记》、《钴潭西小丘记》、《石渠记》等篇中,柳宗元则不仅是自然美的观赏者,还是自然美的改善者或者说缔造者,他对修缮后深深打上其身心烙印的《八记》山水孤芳自赏,这是柳宗元“自恋”的又一演绎方式和表达形态。这样,柳宗元在《八记》中将“弃者”的常态与智者的超常态有机地结合起来,创造了一种大智若愚、大勇若怯、超凡脱俗的“自恋”意境。

  柳宗元在《八记》中寻山水、游山水、惜山水和恋山水的过程,其实就是他从“自嘲”走到“自恋”的心路历程。可见,情感同样可以成为山水游记文学的灵魂,柳宗元正是以此让山水游记从此脱离了应用文体,晋升成了抒写人生的游记文学的。

  三 意的表达:儒学与佛禅的统一

  1 儒学。在永州十年,柳宗元深读古代典籍,走访民间疾苦,遍游山水佳地,体验人情冷暖,深思社会问题,赋诗作文传道,践行“辅时及物”。儒学倡导“出”以行道济世或“处”以独善其身,而柳宗元身处逆境仍然“文以载道”。如,“利安元元”理念寓于《钴潭西小丘记》中,“民本”情怀则在《钴

  潭记》等篇记中闪烁……如果将《八记》这些寓于永州山水的“民生”胸怀汇集在一起,我们便可以得到一个“穷且益坚”、心忧天下的“儒士”形象。柳宗元在《八记》中对儒家传统思想独特的继承、创新和传承,使他的儒家人文精魂一千二百年来一直与《八记》读者同行,与“八记”山水共存。正如中国柳宗元研究学会副会长陈松柏先生在《柳宗元的人生道路对于中国士人的象征意义》一文中所言:

  柳宗元以深厚的中国传统儒家文化为根底,他的身上体现了典型的中国士人的整体风范。虽然柳宗元的一生是短暂、曲折而坎坷的,但他不愧为我国封建士大夫的优秀代表,有《永州八记》为证!

  2 佛禅。唐朝统治者为维护社会稳定和麻痹人民而推行“三教调和”的政策,柳宗元则提出了“统合儒释”以佐世的政治主张,这种思想对柳宗元创作《八记》产生了较为深远的影响。一是柳宗元将禅意投射于景物之上,让其蒙上了一层宗教的静穆和神秘,赋予《八记》景物一种美轮美奂的奇异色彩。《八记》营造的幽静清冷的境界无不是诗情美与禅意美的载体:小石潭、钴潭在“佛”光普照下成就为心灵之潭、哲理之潭和宗教之潭,西山、小石城山在“禅”意演绎中也成了柳宗元的意念之山、人格之山和生命之山。二是《八记》在景物描述之后对人生或社会进行佛禅式“顿悟”,提升了《八记》的思想境界,拓展了《八记》的社会意义。如《始得西山宴游记》,“然后知吾向之未始游,游于是乎始。”此“顿悟”,成为该文画龙点睛之笔,而且提挈了整个《八记》。而《钴潭西小丘记》、《小石城山记》中的“顿悟”,则将读者眼光从山水记游引向社会生活:佛禅丛林制度的追求渗透,“利安元元”社会理想的寄寓等;不但拓展了山水游记的表现领域,而且扩充了山水游记的社会思想意义。

  《八记》于清丽中见峭拔,于简洁中见深沉,于淡雅中见富蕴,这主要导源于文中“辅时及物”的儒道和幽邈深邃的禅意。而其间蕴涵的哲理思辨与人生感悟,是柳宗元人生哲学的艺术写照与曲折反映。

  四 境的营造:绘境与造境的统一

  1 绘境。柳宗元《八记》以“画”为文,其“绘境”主要表现如下:(1)画面优美。《八记》描山绘水笔法洗炼,写景无不精心剪裁。就拿林纾先生最为推崇的《至小丘西小石潭记》来说吧:一池清凉透澈的潭水,水中游鱼细石,潭面点缀各种石观,四周竹树环合,整个画面静谧而清明。“石涧风景图”(《石涧记》)则格调清新而秀丽,无论是“亘石为底”、“流若织文”或“揭跣而往”,还是“交络之流”,“均荫其上”或“翠羽之木”,都让人流连忘返和过目难忘。总之,柳宗元的“绘景”剪裁艺术,优化和美化了《八记》山水画面。(2)构图分层。《八记》吸取了赋体铺陈的“绘境”手法:如《袁家渴记》的描述由上而下,从树到草, 有条不紊;《小石城山记》则先写山之形态,再写其旁堡坞,最后写山上景色,条理分明;等等。如果我们对“八记”山水分布进行总体考察就会发现:前四记和《小石城山记》,以愚溪为纽带,串联成一个整体;后三记则承前启后,散落在潇水之滨;而随着愚溪汇入潇水,便成就了“山重水复”和“柳暗花明”之佳境。《八记》之画“境”,可谓深得中华民族传统山水画之艺术精髓!

  2 造境。《八记》山水之“造境”主要有下面三种表现形态。一是以文“造境”达成形象生动。如水流“斗折蛇行”(《至小丘西小石潭记》)或“流若织文”的 (《石涧记》),水流声“如鸣佩环”(《至小丘西小石潭记》)或“响若操琴”(《石涧记》),石头“若牛马饮于溪”或“若熊罴之登于山”(《钴潭西小丘记》),游鱼“似与游者相乐”(《至小丘西小石潭记》)或鸟兽“举熙熙然回巧献技”(《钴潭西小丘记》),等等。比喻精当、比拟传神、对比鲜明、衬托巧妙和象征贴切,生动而形象。二是经过人工美化“造境”。如《钴潭西小丘记》中的小丘,经过“铲刈秽草,伐去恶木,烈火而焚之”,使得“嘉木立,美竹露,奇石显”。《石渠记》中的石渠,“揽去翳朽,决疏土石,既崇而焚,既酾而盈”,经过一番除恶显美的努力,石渠水流也得以明净与通畅了。三是让情景相合生成意境。《小石城山记》“借石之瑰玮,以壮胸中之气”(茅坤评《小石城山记》语),《钴潭西小丘记》则以山石之奇峭,寄郁勃愤慨之情……《八记》之“造境”, 既有巧夺天工的人工改良和灵异巧妙的艺术点染,更有作者主观情意的参与渗透,它们共同创造了鲜明生动的画境。因此所“造”之境不但比图画更赏心悦目,而且比图画更让人心旷神怡。

  “五岭以南,多名山削壁,清泉怪石,子厚与山川适两相遭,非子厚之困且久,不能搜岩穴之奇,非岩穴之怪与幽,亦无以发子厚之文。”(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钞・柳柳州文钞》)。柳宗元曲折人生所郁积的抱负、思想与情感,在《八记》情、景、意、境“四合一”的创作过程中得以寄寓、整合和升华,从而将《八记》塑造成为“物我合一”的山水意境,终于完成了《八记》独特魅力的辩证塑造过程,《八记》遂成绝诵而流芳千古。

柳宗元《永州八记》的艺术魅力

  常言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可永州的山水,既无仙,也无龙,却也能名垂千古,原因何在呢?永州山水 的幸运,缘于唐代散文大师柳宗元的《永州八记》。而《永州八记》作为山水游记的千古绝唱,它的魅力又何在呢?本文拟从以下几个方面谈谈自己粗浅的看法:

  一、凄神寒骨,寄慨遥深

  《永州八记》是柳宗元被贬永州时所写的一组山水游记,分别描绘了永州(今湖南零陵县)的八处山水。永州在当时是所谓的蛮荒之地,作者是因为参与王叔文集团的政治改革,失败后被贬至此的,时间达十年之久,《永州八记》即写于被贬之时。在这组散文中,作者描写的大都是奇异美丽却遭人忽视、为世所弃的自然山水。在描写过程中,作者有时采用直接象征手法[1],借“弃地”来表现自己虽才华卓荦却不为世用而被远弃遐荒的悲剧命运。如《小石城山记》对小石城山的被冷落深表惋惜和不平,《钴�潭西小丘记》直接抒写对“唐氏之弃地”的同情,都具有“借题感慨” 的特点。但多数情况下,作者则是将表现与再现两种手法结合起来,既重自然景物的真实描摹,又将主体情感不露痕迹地融注其中,令人于意会中领略作者的情感指向。在其中第一篇《始得西山宴游记》开头,作者就说:“自余为�人,居是州,恒惴栗。”抑郁悲愤之情溢于言表。

  二、体物细微,绘声绘色

  柳宗元的山水游记,特别注重抓住景物特点,精雕细刻,描绘景物做到出神入化。如写鱼和水,柳宗元在《小石潭记》中写道:“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岿然不动;出而远逝,往来翕呼,似与游者相乐。”作者用动静互见,虚实相间的手法,以日光鱼影写出游鱼相戏之状,鱼水相得之乐。以鱼写水,则潭水之清澈不言自喻;以鱼写人,则人羡鱼乐之情含而不露。这样,作者的描写更显得细腻生动,也更富有诗情画意。

  柳宗元在绘景状物中之所以能够细腻生动,根本原因在于他能够体物细微,以及他对生活的亲身体验和观察事物的独特角度。在他的笔下,冉溪的水是奔注的,因为“颠委势峻”,所以“荡激益暴,啮其涯”;注入小石潭的溪水是“斗折蛇行”的,所以作者是未见其状,先闻其声:“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石渠水是细幽的,所以“其鸣乍大乍细”,“其流抵大石”是“伏出其下”。小石潭是“全石以为底,近案,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堪,为岩”;而石涧是“画石为底,达于两涯。若床若堂,若陈筵席,若限阃奥”。试想,若没有深厚的生活基础,没有观察事物的独特视角,是很难将这些事物千姿百态的情状一一描摹出来的。

  三、构思巧妙,手法灵活

  《永州八记》在结构上具有独特之处。这八则游记,合则似山水长卷,分则为八折屏风,既各自成篇,又前后连贯,互为映衬,成为一个整体。在每篇的开头,与上篇相互关合,可承接的方法却诡奇多变。《钴姆潭西小丘记中》是以日期与《始得西山宴游记》相接:“得西山后八日,寻山口西北道二百步,又得钴潭”;或以方向:“钴潭在西山西”;或以一句概括上篇所述:“石渠之事既穷,”作者有意识的在《八记》中选择不同的刻画重点:西山的山势高峻特立、钴�潭的水势峻急荡击;西小丘的石奇、小石潭的游急、袁家渴的风大;石渠的细流、石涧的涧石、小石城山的山形。这样的构思既突出了八处山水各自的特色,又避免了重复雷同。自然界山水景物的变幻多姿,要求作家用灵活多变的艺术手法去描绘它。山野之石则“涣若奔云,错若置棋,怒者虎斗,企者鸟厉”(《永州崔中丞万石亭记》),形貌态势各各不同。至于林木山风,更是生气勃勃,气象万千,“每风自四山而下,振动大木,掩苒众草,纷红骇绿,蓊勃香气,冲涛旋濑,退贮溪谷,摇扬葳蕤,与时推移”(《袁家渴记》)。这里,有动有静,有形有色,有疾有缓,有点有面,刻划细致而不琐碎,语言精炼而极富变化,文势则严整劲峭而不乏参差舒缓,用刘熙载的话说,就是:“如奇峰异嶂,层见叠出”,“柳州记山水……无不形容尽致,其自命为‘牢笼百态’,固宜。”

  四、语言准确、简洁、生动、形象

  柳宗元山水游记的语言,恰如他在《愚溪诗序》中所说:“清莹秀澈,锵鸣金石”。他描绘山水,能写出山水的特征,文笔简练而又生动。如他在《袁家渴记》中所描绘的“风自四山而下”时的情状,大木粗壮,风大能振动之;草卉柔弱,风可“掩苒”之。涛得风而增大“冲”力,水流石上为“濑”,风吹之而成“旋”。红花绿叶被风吹得“纷”乱而受了惊“骇”,原来隐藏的幽香释放出“蓊郁”可闻的浓香。又如对石渠的风,作者仅用了“风摇其巅,韵动崖谷。视之既静,其听始远”几句话,就把石渠清幽冷寂的境界和风吹谷鸣余音徐歇的韵味全盘托出。“摇”与“动”,写出了风与声的因果关系;“既”与“始”,写出了时间的先后, “视”与“听”,写出了作者“心凝形释”之状。再如作者用“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形容小石潭的盘行曲折,渲染了小石潭幽深静谧的诗意的美。其中“斗折”喻静止的溪身,“蛇行”比流动的溪水,“明灭可见”是从光线的明暗写溪流的时隐时现,“犬牙差互”是从两岸的参差交错写溪身的蜿蜒曲折。作为散文大家,柳宗元的语言是个性化的,富于创造性的。[3]他用“暴”、“啮”等动词来形容水势的“汹涌”,水力的“侵蚀”,这样的拟人不仅新奇,而且体现了作者对政治理想的锲而不舍的追求精神。在《钴�潭西小丘记》一文中,“清冷之状与目谋,��之声与耳谋,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四个“谋”字下得极传神且奇特,不仅形象的表现出作者怡然陶醉的喜悦,也含蓄地透露出作者在现实生活中抑郁寡合、寂寥无谋的悲哀。

柳宗元永州八记按顺序

  《永州八记》对自然美的描绘,贵在精雕细刻出一种幽深之美。八记描写的大多是眼前小景,如小丘、小石潭、小石涧、小石城山等,柳宗元总是以小见大,犹如沙里淘金,提炼出一副副价值连城的艺术精品。如《至小丘西小石潭记》对小石潭周围环境的描写,“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创造出一种空无人迹的山野清幽之美。又如《石渠记》对小石渠之水流经之处细腻的刻画,在长不过十许步的小水渠上,一处处幽丽的小景,美不胜收。逾石而往是昌蒲掩映、鲜苔环周的石泓,又折而西行,旁陷岩石之下是幅员不足百尺、鱼儿穿梭的清深的小水潭,又北曲行,皆诡石、怪木、奇卉、美竹。

  始得西山宴游记

  自余为僇(lù)人,居是州,恒惴(zhuì)栗(lì)。其隟(xì)也,则施施(yí'yí)而行,漫漫而游。日与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远不到。到则披草而坐,倾壶而醉。醉则更相枕以卧,卧而梦。意有所极,梦亦同趣。觉(jiào)而起,起而归;以为凡是州之山水有异态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

  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华西亭,望西山,始指异之。遂命仆人过湘江,缘染溪,斫(zhuó)榛(zhēn)莽,焚茅茷(fá),穷山之高而止。攀援而登,箕(jī)踞而遨,则凡数州之土壤,皆在衽(rèn)席之下。其高下之势,岈(xiā)然洼然,若垤(dié)若穴,尺寸千里,攒(cuán)蹙(cù)累积,莫得遁隐。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然后知是山之特立,不与培(pǒu)塿(lǒu)为类。悠悠乎与颢(hào)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引觞(shāng)满酌,颓(tuí)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苍然暮色,自远而至,至无所见,而犹不欲归。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然后知吾向之未始游,游于是乎始。故为之文以志。是岁,元和四年也。

  钴鉧潭记

  钴鉧潭在西山西。其始盖冉水自南奔注,抵山石,屈折东流;其颠委势峻,荡击益暴,啮其涯,故旁广而中深,毕至石乃止。流沫成轮,然后徐行,其清而平者且十亩余,有树环焉,有泉悬焉。

  其上有居者,以予之亟游也,一旦款门来告曰:“不胜官租、私券之委积,既芟山而更居,愿以潭上田贸财以缓祸。”予乐而如其言。则崇其台,延其槛,行其泉于高者而坠之潭,有声潀然。尤与中秋观月为宜,于以见天之高,气之迥。孰使予乐居夷而忘故土者?非兹潭也欤

  潭西小丘记

  得西山后八日,寻山口西北道二百步,又得钴鉧潭。西二十五步,当湍而浚者为鱼梁。梁之上有丘焉,生竹树。其石之突怒偃蹇,负土而出,争为奇状者,殆不可数。其嵚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马之饮于溪;其冲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罴之登于山。

  丘之小不能一亩,可以笼而有之。问其主,曰:“唐氏之弃地,货而不售。”问其价,曰:“止四百。”余怜而售之。李深源、元克己时同游,皆大喜,出自意外。即更取器用,铲刈秽草,伐去恶木,烈火而焚之。嘉木立,美竹露,奇石显。由其中以望,则山之高,云之浮,溪之流,鸟兽之遨游,举熙熙然回巧献技,以效兹丘之下。枕席而卧,则清泠之状与目谋,瀯瀯之声与耳谋,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不匝旬而得异地者二,虽古好事之士,或未能至焉。

  噫!以兹丘之胜,致之沣、镐、鄠、杜,则贵游之士争买者,日增千金而愈不可得。今弃是州也,农夫渔父,过而陋之,贾四百,连岁不能售。而我与深源、克己独喜得之,是其果有遭乎!书于石,所以贺兹丘之遭也。

  小石潭记

  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huáng)竹,闻水声,如鸣佩(pèi)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为底,近岸,卷(quán)石底以出。为坻(chí),为屿,为嵁,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cēn)差(cī)披拂。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yǐ)然不动;俶(chù)尔远逝;往来翕(xī)忽,似与游者相乐。

  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cī)互,不可知其源。

  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

  同游者:吴武陵,龚(gōng)古,余弟宗玄。隶而从者,崔氏二小生:曰恕己,曰奉壹(yī)。

  袁家渴记

  由冉溪西南,水行十里,山水之可取者五,莫若钴鉧潭;由溪口而西,陆行,可取者八、九,莫若西山;由朝阳岩东南,水行至芜江,可取者三,莫若袁家渴;皆永中幽丽奇处也。

  楚、越之间方言,谓水之支流者为“渴”。渴,上与南馆高嶂合,下与百家濑合。其中重洲、小溪、澄潭、浅渚,间厕曲折。平者深黑,峻者沸白。舟行若穷,忽又无际。有小山出水中。山皆美石,上生青丛,冬夏常蔚然。其旁多岩洞。其下多白砾;其树多枫、柟、石楠、楩、槠、樟、柚;草则兰、芷,又有异卉,类合欢而蔓生,轇轕水石。

  每风自四山而下,振动大木,掩苒众草,纷红骇绿,蓊葧香气;冲涛旋濑,退贮溪谷;摇颺葳蕤,与时推移。其大都如此。余无以穷其状。

  永之人未尝游焉,余得之,不敢专也。出而传於世。其地主袁氏,故以名焉。

  石渠记

  自渴西南行不能百步,得石渠,民桥其上。有泉幽幽然,其鸣乍大乍细。渠之广或咫尺,或倍尺,其长可十许步。其流抵大石,伏出其下。逾石而往,有石泓,昌蒲被之,青鲜环周。又折西行,旁陷岩石下,北堕小潭。潭幅员减百尺,清深多倏鱼。又北曲行纡余,睨若无穷,然卒入于渴。其侧皆诡石、怪木、奇卉、美箭,可列坐而庥焉。风摇其巅,韵动崖谷。视之既静,其听始远。

  予从州牧得之。揽去翳朽,决疏土石,既崇而焚,既酾而盈。惜其未始有传焉者,故累记其所属,遗之其人,书之其阳,俾后好事者求之得以易。

  元和七年正月八日,蠲渠至大石。十月十九日,逾石得石泓小潭,渠之美于是始穷也。

  石涧记

  石渠之事既穷,上由桥西北下土山之阴,民又桥焉。其水之大,倍石渠三之一,亘石为底,达于两涯。若床若堂,若陈筳席,若限阃奥。水平布其上,流若织文,响若操琴。揭跣而往,折竹扫陈叶,排腐木,可罗胡床十八九居之。交络之流,触激之音,皆在床下;翠羽之木,龙鳞之石,均荫其上。古之人其有乐乎此耶?后之来者有能追予之践履耶?得之日,与石渠同。

  由渴而来者,先石渠,后石涧;由百家濑上而来者,先石涧,后石渠。涧之可穷者,皆出石城村东南,其间可乐者数焉。其上深山幽林逾峭险,道狭不可穷也。

  小石城山记

  自西山道口径北,逾黄茅岭而下,有二道:其一西出,寻之无所得;其一少北而东,不过四十丈,土断而川分,有积石横当其垠。其上为睥睨,梁欐之形;其旁出堡坞,有若门焉,窥之正黑,投以小石,洞然有水声,其响之激越,良久乃已,环之可上,望甚远。无土壤而生嘉树美箭,益奇而坚,其疏数偃仰,类智者所施设也。

  噫!吾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及是,愈以为诚有。又怪其不为之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劳而无用,神者傥不宜如是,则其果无乎?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

柳宗元散文永州八记

  柳宗元散文永州八记是怎样的呢?柳宗元散文永州八记分别讲述了什么内容呢?散文永州八记是柳宗元借写山水游记书写胸中愤郁的散文。

  1、《始得西山宴游记》

  自余为僇人,居是州,恒惴栗。其隙也,则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日与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远不到。到则披草而坐,倾壶而醉;醉则更相枕以卧,卧而梦,意有所极,梦亦同趣;觉而起,起而归;以为凡是州之山水有异态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

  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华西亭,望西山,始指异之。遂命仆人过湘江,缘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穷山之高而止。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则凡数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其高下之势,岈然洼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攒蹙累积,莫得遁隐;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然后知是山之特立,不与培塿为类。悠悠乎与颢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引觞满酌,颓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苍然暮色,自远而至,至无所见,而犹不欲归。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然后知吾向之未始游,游于是乎始。故为之文以志。

  是岁,元和四年也。

  2、《钴鉧潭记》

  钴鉧潭在西山西。其始盖冉水自南奔注,抵山石,屈折东流;其颠委势峻,荡击益暴,啮其涯,故旁广而中深,毕至石乃止。流沫成轮,然后徐行。其清而平者且十亩馀。有树环焉,有泉悬焉。

  其上有居者,以予之亟游也,一旦款门来告曰:“不胜官租、私券之委积,既芟山而更居,愿以潭上田贸财以缓祸。” 予乐而如其言。则崇其台,延其槛,行其泉于高者而坠之潭,有声潀然。尤与中秋观月为宜,于以见天之高,气之迥。

  孰使予乐居夷而忘故土者,非兹潭也欤

  3、《钴鉧潭西小丘记》

  得西山后八日,寻山口西北道二百步,又得钴鉧潭,潭西二十五步,当湍而浚者为鱼梁。梁之上有丘焉,生竹树。其石之突怒偃蹇,负土而出,争为奇状者,殆不可数。其嵚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马之饮于溪;其冲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罴之登于山。

  丘之小不能一亩,可以笼而有之。问其主,曰:“唐氏之弃地,货而不售。”问其价,曰:“止四百。”余怜而售之。李深源、元克己时同游,皆大喜,出自意外。即更取器用,铲刈秽草,伐去恶木,烈火而焚之。嘉木立,美竹露,奇石显。由其中以望,则山之高,云之浮,溪之流,鸟兽之遨游,举熙熙然回巧献技,以效兹丘之下。枕席而卧,则清泠之状与目谋,瀯瀯之声与耳谋,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不匝旬而得异地者二,虽古好事之士,或未能至焉。

  噫!以兹丘之胜,致之沣、镐、鄠、杜,则贵游之士争买者,日增千金而愈不可得。今弃是州也,农夫渔父过而陋之,贾四百,连岁不能售。而我与深源、克己独喜得之,是其果有遭乎!书于石,所以贺兹丘之遭也。

  4、《小石潭记》

  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洌。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彻,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

  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

  5、《袁家渴记》

  由冉溪西南,水行十里,山水之可取者五,莫若钴鉧潭;由溪口而西,陆行,可取者八、九,莫若西山;由朝阳岩东南,水行至芜江,可取者三,莫若袁家渴;皆永中幽丽奇处也。

  楚、越之间方言,谓水之支流者为“渴”。渴,上与南馆高嶂合,下与百家濑合。其中重洲、小溪、澄潭、浅渚,间厕曲折。平者深黑,峻者沸白。舟行若穷,忽又无际。有小山出水中。山皆美石,上生青丛,冬夏常蔚然。其旁多岩洞。其下多白砾;其树多枫、柟、石楠、楩、槠、樟、柚;草则兰、芷,又有异卉,类合欢而蔓生,轇轕水石。

  每风自四山而下,振动大木,掩苒众草,纷红骇绿,蓊葧香气;冲涛旋濑,退贮溪谷;摇颺葳蕤,与时推移。其大都如此。余无以穷其状。

  6、《石渠记》

  自渴西南行不能百步,得石渠,民桥其上。有泉幽幽然,其鸣乍大乍细。渠之广或咫尺,或倍尺,其长可十许步。其流抵大石,伏出其下。逾石而往,有石泓,昌蒲被之,青鲜环周。又折西行,旁陷岩石下,北堕小潭。潭幅员减百尺,清深多倏鱼。又北曲行纡余,睨若无穷,然卒入于渴。其侧皆诡石、怪木、奇卉、美箭,可列坐而庥焉。风摇其巅,韵动崖谷。视之既静,其听始远。

  予从州牧得之。揽去翳朽,决疏土石,既崇而焚,既酾酾而盈。惜其未始有传焉者,故累记其所属,遗之其人,书之其阳,俾后好事者求之得以易。

  7、《石涧记》

  石渠之事既穷,上由桥西北下土山之阴,民又桥焉。其水之大,倍石渠三之一,亘石为底,达于两涯。若床若堂,若陈筳席,若限阃奥。水平布其上,流若织文,响若操琴。揭跣而往,折竹扫陈叶,排腐木,可罗胡床十八九居之。交络之流,触激之音,皆在床下;翠羽之木,龙鳞之石,均荫其上。古之人其有乐乎此耶?后之来者有能追予之践履耶?得之日,与石渠同。

  由渴而来者,先石渠,后石涧;由百家濑上而来者,先石涧,后石渠。涧之可穷者,皆出石城村东南,其间可乐者数焉。其上深山幽林逾峭险,道狭不可穷也。

  8、《小石城山记》

  自西山道口径北,逾黄茅岭而下,有二道:其一西出,寻之无所得;其一少北而东,不过四十丈,土断而川分,有积石横当其垠。其上为睥睨,梁欐之形;其旁出堡坞,有若门焉,窥之正黑,投以小石,洞然有水声,其响之激越,良久乃已,环之可上,望甚远。无封土壤而生嘉树美箭,益奇而坚,其疏数偃仰,类智者所施设也。

  噫!吾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及是,愈以为诚有。又怪其不为之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劳而无用,神者傥不宜如是,则其果无乎?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

柳宗元 永州八记

  《永州八记》是唐代文学家柳宗元被贬为永州司马时,借写山水游记书写胸中愤郁的散文。

  一、《永州八记》及地位

  《始得西山宴游记》、《钴鉧潭记》、《钴鉧潭西小丘记》、《至小丘西小石潭记》、《袁家渴记》、《石渠记》、《石涧记》、《小石城山记》。文中所记之山、水、草、木、鱼、石,无不精彩,无不引人入胜,无不浸透着作者的感情。如《小石潭记》中写鱼:“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倏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文笔清新秀丽,描绘细致逼真,充满了诗情画意,使人如临其境,乐不自禁。从创作上来说,《永州八记》继承了郦道元《水经注》的传统而又有很大发展,是中国游记文学的奠基作品,对后世散文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永州八记》是柳宗元谪居永州时借写山水游记,书写胸中愤郁的散文。实际上柳宗元写的山水记中还有一记,即《游黄溪记》。由于前八记遗址在永州城郊,历代文人寻胜较多,故称《永州八记》。

  二、原文、译文及评注

  始得西山宴游记

  自余为僇人,居是州。恒惴慄。其隙也,则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日与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穷廻溪,幽泉怪石,无远不到。到则披草而坐,倾壶而醉。醉则更相枕以卧。卧而梦,意有所极,梦亦同趣。觉而起,起而归。以为凡是州之山水有异态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

  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华西亭,望西山,始指异之。遂命仆人过湘江,缘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穷山之高而止。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则凡数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其高下之势,岈然洼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攒蹙累积,莫得遁隐。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然后知是山之特立,不与培塿为类,悠悠乎与颢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引觞满酌,颓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苍然暮色,自远而至,至无所见,而犹不欲归。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然后知吾向之未始游,游于是乎始,故为之文以志。是岁,元和四年也。

  【译文】

  自从我成了被贬受辱的人,居住在这个州里,经常惊恐不安。在那空闲的时候,就缓步地行走,漫无目的地游历,天天与我的同事、朋友上高山,入深林,走遍迂回曲折的溪流。凡是有幽泉怪石的地方,无论多远没有不到的;一到就拨开茅草坐下,倒出壶里的酒来尽情喝醉;醉了就互相枕着睡觉,睡着了作起梦来,心中想到哪里,梦也做到那里;醒来后即起来,起来后即回家。以为凡是这个州的山水有奇异姿态的,都为我所拥有、欣赏了,但未曾知道西山的怪异独特。

  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为坐在法华西亭,了望西山,才开始指点着它并称道它的奇异。于是令仆人,渡过湘江,沿着染溪,砍伐丛生的草木,焚烧茂密的茅草,直至山的高处才停止。然后,我们攀援着登上山去,伸开两腿坐下,观赏风景,只见所有几州的土地,都在自己的坐垫下面。它们的高高下下的形势:山峰高耸,山谷凹陷,有的象小土堆,有的象洞穴;千里内外的景物近在眼前,种种景物聚集、缩拢在一块,没有能够逃离、隐藏在视线之外的;青山白水互相缠绕,视野之外的景物与高天相连,向四面眺望都是一样。然后知道这座山的卓然耸立,不与小丘同类。心神无穷无尽地与天地间的大气融合,没有谁知道它们的边界;无边无际,与大自然游玩,不知道它们的尽头。拿起酒杯来倒满酒,喝醉得身子倾倒,不知道太阳落山了。昏暗的晚色,从远处来临,来了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但还不想回家。心神凝住了,形体消散了,与万物暗暗地融合为一体。然后才知道我以前的游览不能算做游览,真正的游览从这一次才开始。所以为这次游览写了篇文章作为记述。

  这年,是元和四年。

  【评注】

  《始得西山宴游记》是《永州八记》之首,可以认为是《永州八记》的序言,因此也是欣赏《永州八记》的一把钥匙。

  唐元和四年(公元809年)柳宗元住在城内东山法华寺。对河就是西山。柳宗元过河游览后写了《始得西山宴游记》这篇游记。西山,指潇水西岸南自朝阳岩起,北接黄茅岭,长亘数里起伏的山丘,即现今的粮子岭一带。

  本文题曰“始得”,便围绕着“始”与“未始”做文章。先极言平日游览之胜,自“以为凡是州之山水有异态者,皆我有也。”用以反衬下文“然后知吾向之未始游,游于是乎始。”第一段的“未始知西山之怪特”过渡,第二段以“望西山,始指异之”领起,结尾处以两个“然后知……”的句式,突出作者始得胜景的喜悦。文中没有下面写山势高峻,而是从虚处落笔,着力描绘山顶骋目远眺之所见,用生动的比喻、鲜明的色彩,勾勒出群山若垤穴、天际四望一的高远阔大的境界。

  文章开始先有一个小高潮,作者言永州的佳境,幽泉怪石,无论远近都游遍了,而且是畅游山水,饮酒娱乐自然洒脱。作者以为,永州所以的奇异风景都被自己游遍了。然而还有一个西山更美,在前面语句的烘托下,更钓人口味,也以此引出下文。

  作者远远望到了西山的奇异,是一定到那儿一游的。于是“遂命仆人湘江,缘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穷山之高而止”。看来是不能游完决不罢休。“攀援而登,箕踞而遨”,才知道西山是任何地方都不能比的。“其高下之势,岈然洼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攒蹙累积莫得遁隐,萦青绕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真正的体会到西山的独特,游玩而趣味无穷。于是举杯畅饮“颓然就醉”,深切体会到天人合一的至理。

  钴鉧潭记

  钴鉧潭在西山西。其始盖冉水自南奔注,抵山石,屈折东流;其颠委势峻,荡击益暴,啮其涯,故旁广而中深,毕至石乃止;流沫成轮,然后徐行。其清而平者,且十亩,有树环焉,有泉悬焉。

  其上有居者,以予之亟游也,一旦,款门来告曰:“不胜官租、私券之委积,既芟山而更居,愿以潭上田贸财以缓祸。”

  予乐而如其言。则崇其台,延其槛,行其泉于高者而坠之潭,有声潀然。尤与中秋观月为宜,于以见天之高,气之迥。孰使予乐居夷而忘故土者,非兹潭也欤

  【译文】

  钻鉧潭在西山的西面。它的形成最初大概是冉水从南边奔流下来,碰到山石阻隔,曲折向东流去;它的头尾水势峻急,更加激荡,侵蚀岸崖,所以边缘广阔而中部水深,最后遇有石头停下来;水流形成的旋涡像车轮翻滚以后,慢慢流去。它的水面清澈而平静,有十亩,四周树木环绕,上有泉水流下。

  潭的土坡上有居住者,因我多次来游玩,一天早晨,敲门来告诉我:“受不了官租私债,越欠越多,(没办法),于是换了居所在山上锄草开荒,并愿意用我潭上的田变卖成钱,暂时缓解一下交不上租税而带来的祸灾”。

  我很高兴答应了他的话。我就加高台面,延伸栏杆,疏导高处的泉水使其坠落入潭中,发出了悦耳的声音。特别是到了中秋时节赏月更为合宜,可以看到天空更高,视野更加辽远。是什么让我更喜欢住在这野旷而忘掉故土,莫非是这钻鉧潭吗

  【评注】

  《钴姆潭记》是《永州八记》第二篇。钴姆潭,形状象熨斗的潭。开端“钴姆潭在西山西”,只用七字既点了题,又交代了潭的位置,而且与第一篇《始得西山宴游记》连接了起来。

  作者写潭,先写潭的形成过程,重点在水与石的两次搏击。作者运用了拟人化的描写,使水获得了生命力,显得有声有色。水之来,不是流而是奔,写水之搏击,不用蚀而用啮,生动地表现了水对准山石,毫不放松的冲击。写水之去,不用流淌,而用徐行,仿佛可见那安详舒缓的漾漾漫流。潭水源于冉水,“奔注”而下,可见急湍似箭,直泻千里的气势。突然碰到了山石,于是两下抵住,石因有靠山,水只能“屈折东流”。旋即因“颠委势峻”的有利地形,水重新积蓄了力量,开始“荡击”,咬啮着山石的边缘。柔能克刚,结果形成了一个“旁广而中深”的潭。它广阔近十亩有余,表面平静,纵深清澈,周围有碧树环境,高处有泉水流泻。其宁静幽雅与前之激烈的搏斗恰成强烈的对比。

  钴鉧潭西小丘记

  得西山后八日,寻山口西北道二百步,又得钴鉧潭。潭西二十五步,当湍而浚者为鱼梁。梁之上有丘焉,生竹树。其石之突怒偃蹇,负土而出,争为奇状者,殆不可数。其嵚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马之饮于溪;其冲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罴之登于山。

  丘之小不能一亩,可以笼而有之。问其主,曰:“唐氏之弃地,货而不售。”问其价,曰:“止四百。”余怜而售之。李深源、元克已时同游,皆大喜,出自意外。即更取器用,铲刈秽草,伐去恶木,烈火而焚之。嘉木立,美竹露。奇石显。由其中以望,则山之高,云之浮,溪之流,鸟兽之遨游,举熙熙然回巧献技,以效兹丘之下。枕席而卧,则清泠之状与目谋,瀯瀯之声与耳谋,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不匝旬而得异地者二,虽古好事之士,或未能至焉。

  噫!以兹丘之胜,致之沣、镐、鄠、杜,则贵游之士争买者,日增千金而愈不可得。今弃是州也,农夫渔父过而陋之,贾四百,连岁不能售。而我与深源、克已独喜得之,是其果有遭乎!书于石,所以贺兹丘之遭也。

  【译文】

  寻到西山以后八天,沿着山口向西北行走二百步,又探得了钴铒潭。潭西二十五步,在流急水深的地方筑有垒土阻水、开缺张网的石堰。石堰上有个小土丘,丘上生长着竹子树木,丘上的石头或骤然突起、或兀然高耸,破土而起,竞相形成奇奇怪怪形状的,几乎数都数不清;有的倾侧堆垒而趋下,就像牛马在溪边饮水;有的又猛然前突,似乎较量着争向上行,就像熊罴在山上攀登。

  这小丘小得不足一亩,似乎可以包笼起来拥有它们。我向小丘的主人打听情况,他回答说:“这是唐姓某家废弃的土地,标价出售却卖不出去。”我又问地价多少,答道:“仅仅四百两银子。”我同情小丘的不遇而买下了它。当时,李深源、元克己与我同游,都十分高兴,以为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于是就又取来了一应用具,铲除败草,砍掉杂树,燃起了熊熊大火焚烧去一切荒秽。(顿时),佳好的树木似乎挺立起来,秀美的竹林也因而浮露,奇峭的山石更分外显突。由竹木山石间望出去,只见远山高峙,云气飘浮,溪水流淙,鸟兽在自由自在地游玩;万物都和乐怡畅地运技献能,而呈现在这小丘之下。铺席展枕躺在丘上,山水清凉明爽的景状来与双目相亲,瀯瀯的流水之声又传入耳际,悠远空阔的天空与精神相通。深沉至静的大道与心灵相合。我不满十天中却得到了二处胜景,即使是古时喜嗜风景的人,也未必能有此幸运啊!

  唉,凭着这小丘的美景,如果放到长安附近沣、镐、鄂、杜等地,那末爱好游乐的贵族人士竞相争购的,将逐日增价一千两,也愈来愈不能购得。现在弃置在这永州,农人渔夫相经过而看不起它,求价仅四百两,却多年卖不出去,而我与深源、克己偏偏喜爱并获得了它。这难道是确实有所谓遭际遇合吗?我将得丘经过书写在石上,用来庆贺与小丘的遇合。

  【评注】

  《钴姆潭西小丘记》写于游西山后八日。西小丘,在柳子街至芝山区河西人民医院公路下侧,愚溪旁。早已成为居民住宅。沿溪一带尚有竹丛,竹丛下有许多石头如齿状互相推挤,倒映水中,当是柳宗元文中所指的“若牛马之饮于溪”了。

  本篇《永州八记》之三。文章开头的叙述交代,承上启下,体现了《八记》脉络贯通,分合照应的特点。文章用一系列形象贴切的比喻,以动写静,使丘上群石神态活现,情状可掬。又在四个生动的拟人排比句连用四个“谋”字描写开辟经营后的小丘,赏心悦目,景色宜人。小丘价廉、景美、却因地处偏僻而连年不售,作者借以讥嘲世俗,感慨身世。作者贺小丘这幸遇所以自伤自吊。

  至小丘西小石潭记

  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珮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

  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

  同游者:吴武陵,龚古,余弟宗玄。隶而从者,崔氏二小生:曰恕己,曰奉壹。

  【译文】

  从小丘再向西走一百多步,隔着茂密的竹林,就听到流水的声音,像是玉佩和玉环相互撞击而叮当作响,清脆悦耳,听了令人心中很是快乐。于是砍开竹子开辟道路,下面有个小潭,潭水特别清澈。潭底是一整块大石头,靠近岸边,他又向上翻圈上来露出水面,高低不平,形态各异:有的成了小石礁、小岛屿,有的成了小石垒、小石岩。岸边的树木青葱,树上葱绿的藤互相连结着、缠绕着、覆盖着,参差不齐,随风飘扬。

  潭中鱼儿大约有一百多条,大大小小,都好象在空中游动,没有水一样。日光一直照到潭底,鱼的影子映在石底上,呆呆的一动不动;突然间,又向远处游开,来来往往轻快敏捷,好象在与友人开玩笑。

  向潭西南方向望去,小溪像北斗七星那样弯弯曲曲,溪水像蛇爬过一样。两岸的地势,就像狗牙那样互相交错,根本就看不到溪水的尽头。

  坐在石潭上,四周都是竹子、树木,静悄悄的没有人声,整个气氛使人感到孤寂、凄凉,寒气透骨,心里忧伤。这环境实在过于冷清,不能久留,于是我记下景色就离开了。

  一同去游玩的有吴武陵、龚古和我的弟弟宗玄,跟着的还有两个崔姓的青年,一个叫恕己,一个叫奉壹。

  【评注】

  小石潭曾因下游兴建水电站水位提高而被淹没。2002年,永州市为保护文化遗产,炸掉水坝,还小石潭“全石以为底”的原貌。

  《至小丘西小石潭记》是《永州八记》的第四篇。作者从钴姆潭西小丘,又西行一百二十步,忽然听到竹林后传来如珮环相鸣的淙淙水声,不由得“心乐之”。“伐竹取道”后又见到潭水清冽,潭石峥嵘,潭树青翠,蒙络摇缀,这是在心乐之下所见到的情景。文章在以引人入胜的笔墨点出小石潭之后,便紧紧抓住“水尤清冽”一句展开描写。首先它从石字上落笔,刻画“全石以为底”的小石潭的形状,从而写出潭水清澈的原因。然后再运用实中写虚、静中写动的手法,通过描写“皆若空游无所依”的鱼,反衬出潭水清澈的程度。这里没有一字一句写水,只是借助客体去表现主体,使它象浮雕一般给人一种立体感。同时他描写潭水之清,又是为下文“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作好铺垫,从而将自己当时那种抑郁失意的心情,巧妙地寄寓在凄清幽邃的自然境界之中。接着他细看清潭中的游鱼:

  潭中鱼可数百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怡然不动,出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潭中鱼数语,体物神妙。柳文峻洁清深,于斯毕现。此时此刻,宛若庄子观鱼时的那种物我同一,乐而忘形的境界。然而,这种怡乐的心境起了变化。当他抬头西南远望水源时,见到水流曲折明灭,岸势犬牙交错,“不可知其源”,有一种变幻无定,深不可测的感觉,这时他仿佛受到了震动,四周的竹树再也不复是先前那“蒙络摇缀,参差披拂”的生气勃勃的景象,而显得“寂寥无人,凄神寒骨”,以至“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而匆匆离去。?此文在游历程序上与前三篇相衔接,而在写景状物上更趋精粹,在心态表露上更趋隐蔽。尽管《小石潭记》在八记中算是色调比较明丽的一篇,然而读到最后还是能体会到凄冷抑郁的心绪。

  袁家渴记

  由冉溪西南水行十里,山水之可取者五,莫若钴鉧潭;由溪口而西,陆行,可取者八九,莫若西山;由朝阳岩东南水行,至芜江,可取者三,莫若袁家渴。皆永中幽丽奇处也。

  楚越之间方言,谓水之反流者为“渴”,音若“衣褐”之“褐”。渴上与南馆高嶂合,下与百家濑合。其中重洲小溪,澄潭浅渚,间厕曲折,平者深墨,峻者沸白。舟行若穷,忽又无际。

  有小山出水中。山皆美石,上生青丛,冬夏常蔚然。其旁多岩洞,其下多白砾,其树多枫、柟、石楠、楩、楮、樟、柚,草则兰、芷。又有异卉,类合欢而蔓生,轇轕水石。

  每风自四山而下,振动大木,掩苒众草,纷红骇绿,蓊葧香气;冲涛旋濑,退贮溪谷;摇飃葳蕤,与时推移。其大都如此,余无以穷其状。

  永之人未尝游焉,余得之,不敢专焉,出而传于世。其地主袁氏。故以名焉。

  【译文】

  从冉溪向西南,走水路十里远,山水风景较好的有五处,风景最好的是钴鉧潭;从溪口向西,走陆路,风景较好的有八、九处,风景最好的是西山;从朝阳岩向东南,走水路到芜江,风景较好的有三处,风景最好的是袁家渴;他们都是永州美丽奇异的地方。

  楚、越两地之间的方言,水的回流叫做“渴”(读“褐”音)。渴的上游与南馆的高山会合,下游与“百家濑”汇合。其中岛屿(江河里边的岛屿)、小溪、清潭、小洲,交错夹杂,蜿蜒曲折。水流平静的地方深黑色,急流的地方像沸腾一样冒着白沫。船好像就走到了尽头,忽然河水又看不到尽头了。

  有座小山从水中露出来。山上都是好看的石头,上面生长绿色的草丛,冬夏都浓密茂盛。山旁有许多岩洞。山下有许多白色的碎石;上山的树木多是枫树、柟树、石楠、楩树、槠树、樟树、柚树;小草则多是兰草、芷草,又有许多奇异的花卉,类似合欢但是长出许多茎蔓,缠绕着水中石头。

  每当有风从四周山上吹下,吹动大树,轻摇小草,红绿缤纷,香气浓郁;冲起波涛旋着水涡,从溪谷流进流出,萧条茂盛,根据时间变换。风景大都是这样的。我没办法都描述出来。

  永州没有过来游玩,余来到了这里,不敢独自享受。回来写出文章告诉世人。这里土地的主人姓袁,所以我叫它“袁家渴”。

  【评注】

  出永州市芝山区南门约五华里,在南津渡对面有个沙沟湾村,村前“澄塘浅渚”,水阔洲重,以关刀洲最大,长约100米,宽20余米,洲旁有奇形怪状的石岛。柳宗元文中的袁家渴(音he,第二声)即此地。

  《袁家渴记》是《永州八记》第五篇。本文先从永州的全景全貌着笔,通过宾主之间的对比和映衬,突现出文章所要描写的主要对象。袁家渴的景物,参差错落,色彩班驳。水有声,山有色,枝干扶疏,花叶摇曳。山山水水,花花草草,皆成文章。如描写风从四面山上下来摇荡花草树木的景象:

  每风自四山而下,振动大木,掩苒众草,纷红骇绿,蓊勃香气;冲涛旋濑,退贮溪谷;摇扬葳蕤,与时推移。其大都如此,余无以穷其状。

  对树用摇动,对草用掩苒,对花卉用纷红骇绿,均是生动细致而传神,精妙而准确。

  石渠记

  自渴西南行,不能百步,得石渠,民桥其上。有泉幽幽然,其鸣乍大乍细。渠之广,或咫尺,或倍尺,其长可十许步。其流抵大石,伏出其下;踰石而往,有石泓,昌蒲被之,青鲜环周。又折西行,旁陷岩石下,北堕小潭。潭幅员减百尺,清深多鯈鱼。又北曲行纡馀,睨若无穷,然卒入于渴。其侧皆诡石、怪木、奇卉、美箭,可列坐而庥焉。风摇其巅,韵动崖谷。视之既静,其听始远。

  予从州牧得之。揽去翳朽,决疏土石,既崇而焚,既酾而盈。惜其未始有传焉者,故累记其所属,遗之其人,书之其阳,俾后好事者求之得以易。

  元和七年正月八日,蠲渠至大石。十月十九日,踰石得石泓小潭,渠之美于是始穷也。

  【译文】

  从渴潭往西南走不到百步,就看见一个石渠,老百姓在渠上架了一座便桥。有一眼泉水幽静的流淌,它流淌时的声音时大时小。泉渠的宽度有时不足一尺,有时则有二尺宽,它的长度约有十步左右。它的水流遇到一块大的石头,就潜入大石底而流出,流过石头再往前,就有一个深水塘,菖蒲覆盖在深水塘上面,碧绿的苔藓环绕着深水塘周围。水又转弯往西流,在岩石边流入石隙里,最后像瀑布一样的流入北边的小潭中。小潭面积还不足一百尺,潭水清澈、且较深,有许多白条鱼。渠水又往北迂回绕行一些,看上去好像没有穷尽,就这样最终流入“渴潭”。潭的一边全是奇异的石头、怪异的树木、奇异的花草、美丽的箭竹,人可以并列坐在那里休息。风吹动着植物的梢头,像美丽动听的音乐,在山崖和山谷间回荡。看它虽很宁静,但听起来却很辽远。

  我跟随永州刺史发现的它,除去密蔽的丛林和腐朽的树木,开掘和疏通淤土和乱石,把朽木乱草堆积起来烧掉,疏通泉流,石渠里的渠水便很满。可惜这石渠至今还没有为它传名的人,所以我把它一一记写下来,留给匠人,刻写在潭北面的石头上,使以后喜好游历的人能较容易地看到它。

  元和七年正月初八,从清除朽物、疏通石渠到大石为止。十月十九日,越过石头发现了石泓小潭,石渠的美因此就全都展示给游人了。

  【评注】

  《石渠记》写于元和七年(公元812年)游袁家渴以后。从袁家渴沿潇水而上,约半华里有一条小溪,溪口上去不远有一座石拱桥,桥下为农家浣洗处,柳宗元写的“又折西行,旁陷岩石下,北坠小潭”当是石渠旧址。

  《石渠记》是《永州八记》第六篇。此篇写泉水和泉上景物,各具特色。石渠、石泓和小潭,这三个方面的景物虽然同在一个画面里,但是它们的特点却又各不相同。石渠的特点是狭窄,所以渠中的泉水也就微弱,碰上石头,不是激起巨浪,而是伏出其下;石泓的特点是低洼,因此积水比石渠较深,被菖蒲青苔覆盖或环绕着;而小潭的特点则是清深,所以石渠的水流入潭中,并且可以看到里面鱼的情况。除此之外,作者还写了泉上的石头树木花草和竹子,特别是侧重于风声的描绘上。风摇动着竹树的梢头,产生震撼崖谷经久不息的回响,从而使读者由视觉转入听觉,给那些画图似的景物,再加上一种诗韵般的音乐美。

  石涧记

  石渠之事既穷,上由桥西北,下土山之阴,民又桥焉。其水之大,倍石渠三之一,亘石为底,达于两涯。若床若堂,若陈筳席,若限阃奥。水平布其上,流若织文,响若操琴。揭跣而往,折竹箭,扫陈叶,排腐木,可罗胡床十八九居之。交络之流,触激之音,皆在床下;翠羽之木,龙鳞之石,均荫其上。古之人其有乐乎此耶?后之来者有能追予之践履耶?得之日,与石渠同。

  由渴而来者,先石渠,后石涧;由百家濑上而来者,先石涧,后石渠。涧之可穷者,皆出石城村东南,其间可乐者数焉。其上深山幽林逾峭险,道狭不可穷也。

  【译文】

  发现石渠的事情已经结束,从石渠的桥上向西北走,下去到土山的北坡,老百姓又架了一座桥。桥下的水流很大,比石渠的水量大三倍。巨大的石头作为水的底部,宽达到水的两岸。石头有的像床,有的像门堂的基石,有的像筵席上摆满菜肴,有的像用门坎隔开的内外屋。水面平静,如布铺在水面上,水流像纺织物的花纹,水泉咚响声像是弹琴声。我们撩起衣襟,赤着脚涉水而过,折断竹箭,扫除陈叶,除去腐朽的树木,清出一块可排放十八九张交椅的空地。交织的流水,激撞的水声,都在交椅的下面了;而像翠鸟羽毛般的树木,像鱼龙麟甲般的石块,都遮蔽在交椅之上了。古时候的人有谁曾在这里找到这种快乐的吗?以后的人,有谁能追随我的足迹来此吗?发现石涧的这一天,和发现石渠是同一天。

  从袁家渴一路过来,先发现石渠,后发现石涧;从下游百家濑上来,就先发现石涧,后发现石渠。要穷究石涧这个地方,一直要走出石城村并向东南方向去,这一路上可以引起人观赏愉悦的景致有好几处。登上深幽的山林,翻过峻峭险要的地方,道路很狭小不能够走到头。

  【评注】

  从石渠沿潇水而下约一华里,翻过一座土山,就到了涧子边杨家。村子北面有一条小溪,从村前田洞中间流经村旁,穿石拱桥,入潇水,这就是柳宗元所说的“石涧”。

  《石涧记》是《永州八记》第七篇。本篇紧承上文,所写的景物仍旧是泉水、石头和树木,但作者善于捕捉共性之外的个性,如:

  其水之大,倍石渠三之,亘石为底,达于两涯。若床若堂,若陈筵席,若限阃奥。水平布其上,流若织文,响若操琴。

  对水中石头,泉水都用“若”字表明,而对泉上的树和石,则用翠羽、龙鳞来直接比喻,“翠羽之木,龙鳞之石,均荫其上”。由于采用了多种比喻手段来精确形象地进行描绘,所以毫无重复之感,反而觉得洞天之中又有无穷洞天。而“古之人其有乐乎此耶?后之来者有能追予之践履耶?”这两句话包含着复杂的情绪,既陶醉于美景,又有难言的哀怨。柳宗元为什么能到这么美丽的山水之地?他并不是一个旅行家,而是被贬官至此,担任闲职,无法施展政治抱负,只能整天游山玩水。

  小石城山记

  自西山道口径北,逾黄茅岭而下,有二道:其一西出,寻之无所得;其一少北而东,不过四十丈,土断而川分,有积石横当其垠。其上为睥睨梁欐之形;其旁出堡坞,有若门焉,窥之正黑,投以小石,洞然有水声,其响之激越,良久乃已。环之可上,望甚远。无土壤而生嘉树美箭,益奇而坚,其疏数偃仰,类智者所施设也。

  噫!吾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及是,愈以为诚有。又怪其不为之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劳而无用。神者倘不宜如是,则其果无乎?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

  【译文】

  从西山路口一直向北走,越过黄茅岭往下走,有两条路:其中一条路向西,沿途寻找风景却毫无所得;另一条稍为偏北又折向东去,走过不到四十丈的地方,路就被一条河流截断了,有一座石山横挡在这条路的尽头。石山顶部天然生成女墙和栋梁的形状,它的旁边又凸出一块好象堡垒,有一个洞象门。从洞往里探望一片漆黑,丢一块小石子进去,咚地一下有水响声,那声音很宏亮,好久才消失。石山可以盘绕着登到山顶,站在上面望得很远。山上没有泥土却长着很好的树木和竹子,而且更显得形状奇特质地坚硬,竹木分布疏密有致、高低参差,好象是人工特意布置的。

  唉!我怀疑上帝的有无已很久了,到了这儿更以为上帝确实是有的。但又奇怪他不把这小石城山安放到人烟辐凑的中原地区去,却把它摆在这荒僻遥远的蛮夷之地,即使经过千百年也没有一次可以显示自己奇异景色的机会,这简直是白耗力气而毫无用处,神灵的上帝似乎不会这样做的。那么上帝果真没有的吧?有人说:“上帝之所以这样安排是用这佳胜景色来安慰那些被贬逐在此地的贤人的。”也有人说:“这地方山川钟灵之气不孕育伟人,而唯独凝聚成这奇山胜景,所以楚地的南部少出人材而多产奇峰怪石。”这两种说法,我都不信。

  【评注】

  《小石城山记》写于元和九年(公元814年)。这是九记中的最后一篇。小石城山在芝山愚溪之北,过东风大桥到朝阳乡,沿着往北的山路而上,约一华里就到小石城山。明代在山腰修了一座“芝山庵”,因此又名芝山。

  《小石城山记》是《永州八记》最后一篇。作者先着力描绘小石城山的形状、布局和奇异的景色,然后转入到议论造物者的有无,用设疑的曲笔批判了天命观,同时倾吐了自己横遭贬谪、壮志难酬的悲愤。文章跌宕开合,尺幅千里,正如前人所说:“笔笔眼前小景,笔笔天外奇情。”作者写小石城山的景物,主要是在抒发一种感想。当时有人认为美好事物是天用来安慰被侮辱的贤人,有人认为美好景物是灵秀之气所造成的,作者都加以否定。

  噫!吾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及是,愈以为诚有。又怪其不为之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劳而无用。神者倘不宜如是,则其果无乎?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独为此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

  作者在这篇里发这种感想,是因以上各篇中所发出的身世之感密切结合着的。要是相信天是有意志的,那么作者的被贬斥,是天意,也就用不到愁怨不平了。要是相信这些美好景物是天用来安慰贤人,那就不免要自我陶醉,会忘掉自己遭受迫害的愁怨不平。正由于作者不相信这些,所以把个人的身世之感同山水结合起来写,写得情景交融。从这些山水记中显出作者不相信天有意志,感叹自己遭受迫害的思想情趣来:一腔心事付幽胜,多少凄楚烟水中!

柳宗元永州八记

  朝代:唐代

  原文:

  始得西山宴游记

  自余为僇人,居是州。恒惴慄。时隙也,则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日与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远不到。到则披草而坐,倾壶而醉。醉则更相枕以卧,卧而梦。意有所极,梦亦同趣。觉而起,起而归。以为凡是州之山水有异态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

  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华西亭,望西山,始指异之。遂命仆人过湘江,缘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穷山之高而上。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则凡数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其高下之势,岈然洼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攒蹙累积,莫得遁隐。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然后知是山之特立,不与培塿为类,悠悠乎与颢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引觞满酌,颓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苍然暮色,自远而至,至无所见,而犹不欲归。心凝形式,与万化冥合。然后知吾向之未始游,游于是乎始,故为之文以志。是岁,元和四年也。

  钻鉧潭记

  钻鉧潭,在西山西。其始盖冉水自南奔注,抵山石,屈折东流;其颠委势峻,荡击益暴,啮其涯,故旁广而中深,毕至石乃止;流沫成轮,然后徐行。其清而平者,且十亩。有树环焉,有泉悬焉。

  其上有居者,以予之亟游也,一旦款门来告曰:“不胜官租、私券之委积,既芟山而更居,愿以潭上田贸财以缓祸。”

  予乐而如其言。则崇其台,延其槛,行其泉于高者而坠之潭,有声潀然。尤与中秋观月为宜,于以见天之高,气之迥。孰使予乐居夷而忘故土者,非兹潭也欤

  钻鉧潭西小丘记

  得西山后八日,寻山口西北道二百步,有得钻鉧潭。潭西二十五步,当湍而浚者为鱼梁。梁之上有丘焉,生竹树。其石之突怒偃蹇,负土而出,争为奇状者,殆不可数。其嵚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马之饮于溪;其冲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罴之登于山。丘之小不能一亩,可以笼而有之。问其主,曰:“唐氏之弃地,货而不售。”问其价,曰:“止四百。”余怜而售之。李深源、元克已时同游,皆大喜,出自意外。即更取器用,铲刈秽草,伐去恶木,烈火而焚之。嘉木立,美竹露。奇石显。由其中以望,则山之高,云之浮,溪之流,鸟兽之遨游,举熙熙然回巧献技,以效兹丘之下。枕席而卧,则清冷冷状与目谋,瀯瀯之声与耳谋,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不匝旬而得异地者二,虽古好古之士,或未能至焉。

  噫!以兹丘之胜,致之沣、镐、、杜,则贵游之士争买者,日增千金而愈不可得。今弃是州也,农夫渔父过而陋之,贾四百,连岁不能售。而我与深源、克已独喜得之,是其果有遭乎!书于石,所以贺兹丘之遭也。

  至小丘西小石潭记

  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

  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

  同游者:吴武陵,龚古,余弟宗玄。隶而从者,崔氏二小生:曰恕己,曰奉壹。

  袁家渴记

  由冉溪西南水行十里,山水之可取者五,莫若钻鉧潭。由溪口而西,陆行,可取者八九,莫若西山。由朝阳岩东南水行,至芜江,可取者三,莫若袁家渴。皆永中幽丽奇处也。

  楚越之间方言,谓水之反流为“渴”。渴上与南馆高嶂合,下与百家濑合。其中重洲小溪,澄潭浅渚,间厕曲折,平者深墨,峻者沸白。舟行若穷,忽而无际。

  有小山出水中,皆美石,上生青丛,冬夏常蔚然。其旁多岩词,其下多白砾,其树多枫柟石楠,樟柚,草则兰芷。又有奇卉,类合欢而蔓生,轇轕水石。

  每风自四山而下,振动大木,掩苒众草,纷红骇绿,蓊葧香气,冲涛旋濑,退贮溪谷,摇飃葳蕤,与时推移。其大都如此,余无以穷其状。

  永之人未尝游焉,余得之不敢专焉,出而传于世。其地主袁氏。故以名焉。

  石渠记

  自渴西南行不能百步,得石渠,民桥其上。有泉幽幽然,其鸣乍大乍细。渠之广或咫尺,或倍尺,其长可十许步。其流抵大石,伏出其下。踰石而往,有石泓,昌蒲被之,青鲜环周。又折西行,旁陷岩石下,北堕小潭。潭幅员减百尺,清深多倏鱼。又北曲行纡余,睨若无穷,然卒入于渴。其侧皆诡石、怪木、奇卉、美箭,可列坐而庥焉。风摇其巅,韵动崖谷。视之既静,其听始远。

  予从州牧得之。揽去翳朽,决疏土石,既崇而焚,既釃釃而盈。惜其未始有传焉者,故累记其所属,遗之其人,书之其阳,俾后好事者求之得以易。

  元和七年正月八日,鷁渠至大石。十月十九日,踰石得石泓小潭,渠之美于是始穷也。

  石涧记

  石渠之事既穷,上由桥西北下土山之阴,民又桥焉。其水之大,倍石渠三之一,亘石为底,达于两涯。若床若堂,若陈筳席,若限阃奥。水平布其上,流若织文,响若操琴。揭跣而往,折竹扫陈叶,排腐木,可罗胡床十八九居之。交络之流,触激之音,皆在床下;翠羽之水,龙鳞之石,均荫其上。古之人其有乐乎此耶?后之来者有能追予之践履耶?得之日,与石渠同。

  由渴而来者,先石渠,后石涧;由百家濑上而来者,先石涧,后石渠。涧之可穷者,皆出石城村东南,其间可乐者数焉。其上深山幽林逾峭险,道狭不可穷也。

  小石城山记

  自西山道口径北踰黄茅岭而下,有二道:其一西出,寻之无所得;其一少北而东,不过四十丈,土断二川分,有积石横当其垠。其上为睥睨梁欐之形;其旁出堡坞,有若门焉,窥之正黑,投以小石,洞然有水声,其响之激越,良久乃已。环之可上,望甚远。无土壤而生嘉树美箭,益奇而坚,奇疏数偃仰,类智者所施也。

  噫!吾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及是,愈以为诚有。又怪其不为之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劳而无用,神者倘不宜如是,则其果无乎?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

古代柳宗元的永州八记

  自余为僇人,居是州,恒惴栗。其隙也,则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日与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远不到。到则披草而坐,倾壶而醉;醉则更相枕以卧,卧而梦,意有所极,梦亦同趣;觉而起,起而归;以为凡是州之山水有异态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

  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华西亭,望西山,始指异之。遂命仆人过湘江,缘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穷山之高而止。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则凡数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其高下之势,岈然洼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攒蹙累积,莫得遁隐;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然后知是山之特立,不与培塿为类。悠悠乎与颢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引觞满酌,颓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苍然暮色,自远而至,至无所见,而犹不欲归。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然后知吾向之未始游,游于是乎始。故为之文以志。

  是岁,元和四年也。

  译文

  自从我遭到贬谪,就住在永州,心中一直忧愁与不安。公务之余,缓缓散步,漫无目的,到处闲逛。每天与朋友爬高山、钻深林,迂回曲折的山间小溪,深幽的泉水,怪异山石。无论路途多远, 我们都去。一走到那些地方,我们便拨开野草,席地而卧,倒酒痛饮,不醉不罢。喝醉后便相互枕靠着睡在地上,很快就进入梦乡。凡是心中能想到的,睡梦中都能出现。醒来之后就回家。我原以为永州山水中稍有特异地方,都已被我游览了。殊不知还有个奇异独特的西山。

  今年九月二十八日,由于坐在法华寺西亭,遥望西山,才使我发现西山胜景,大为称异,于是我带着仆人穿越过湘江,沿染溪而行,砍去丛生的灌木,烧掉杂乱的茅草,不达到西山之巅决不罢休。攀援着树枝爬上山顶,两腿叉开,席地而坐,几乎几个州的土地都聚集在我的座下。高低不平,空阔低洼,连绵起伏,不可胜状;有的像是蚂蚁窝,有的像是蚂蚁洞。看似尺寸之间,实则千里之外,全都聚集眼前,没有逃脱隐藏的。青山绿水,相互萦绕,与遥远的天际相接,环看周围,都是这样。看了这些,才知道这座山确实特立不群,与一般的小土丘大不一样。不知不觉中我的身心与天地间的浩然之气隔化在大自然中,已不知道哪里是尽头了。我于是拿起酒壶,斟满酒杯,畅怀痛饮,醉倒在地。不觉间日薄西山,苍茫暮色,自远而近,慢慢地天黑得什么也看不见了,而我却了无归意。真是形神俱忘,无拘无束,好像已经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我这才认识到过去等于没有游览,真正的游览从现在开始。所以我特意把这件事记下来,这一年是元和四年(809)年。

  注释

  (1)钴鉧(gǔ ):熨斗。钴鉧潭:形状像熨斗的水潭。也有学者认为钴鉧是釜锅。

  (2)冉水:即冉溪,又称染溪。

  (3)屈:通“曲”,弯曲。

  (4)其颠委势峻:其,指冉水的源头。颠委,首尾,这里指上游和下游。势峻,水势峻急。

  (5)荡击:猛烈冲击。益暴:更加暴怒。

  (6)啮(niè)其涯:啮,咬、啃。

  涯:边沿。这里指侵蚀着岸边。

  (7)轮:车轮般的漩涡。

柳宗元的《永州八记》

  《永州八记》是唐代文学家柳宗元被贬为永州司马时,借写山水游记书写胸中愤郁的散文。实际上柳宗元写的山水游记中还有一记,即《游黄溪记》。由于前八记遗址在永州城郊,历代文人寻胜较多,故称《永州八记》。

  《永州八记》包含《始得西山宴游记》、《钴鉧潭记》、《钴鉧潭西小丘记》、《至小丘西小石潭记》[人教版课本与其他一些选本简作《小石潭记》]、《袁家渴记》、《石渠记》、《石涧记》、《小石城山记》。

  作品介绍

  始得西山宴游记

  唐元和四年(公元809年)柳宗元住在城内东山法华寺。对河就是西山。

  柳宗元过河游览后写了《始得西山宴游记》这篇游记。西山,指潇水西岸南自朝阳岩起,北接黄茅岭,长亘数里起伏的山丘,即现今的娘子岭一带。

  钴鉧潭记

  《钴鉧潭记》写于游西山后几天。钴鉧潭,在永州市零陵区河西柳子街柳子庙右侧愚溪西北面。古代称熨斗为钴鉧,钴鉧潭河床底面都是天然石头,凹陷甚深,潭面像古代熨斗,故名之。

  钴鉧潭西小丘记

  《钴鉧潭西小丘记》写于游西山后八日。西小丘,在柳子街至永州市人民医院后的公路下侧,愚溪旁。早已成为居民住宅。沿溪一带尚有竹丛,竹丛下有许多石头如齿状互相推挤,倒映水中,当是柳宗元文中所指的“若牛马之饮于溪”了。

  小石潭记

  全名为《至小丘西小石潭记》

  小石潭,愚溪旁,下游兴建水电站后,水位提高,虽是清莹澄沏,但旧址已被淹没,可以按照柳宗元所写的“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找到小石潭。2002年,永州市为保护文化遗产,炸掉水坝,还小石潭“全石以为底”的原貌。

  袁家渴记

  出永州市南门约五华里,在南津渡对面有个沙沟湾村,村前“澄塘浅渚”,水阔洲重,以关刀洲最大,长约100米,宽27米,洲旁有奇形怪状的石岛。柳宗元文中的袁家渴(音hè与褐同音)即此地。

  石渠记

  《石渠记》写于元和七年(公元812年)游袁家渴以后。从袁家渴沿潇水而上,约半华里有一条小溪,溪口上去不远有一座石拱桥,桥下为农家浣洗处,柳宗元写的“又折西行,旁陷岩石下,北坠小潭”当是石渠旧址。

  石涧记

  从石渠沿潇水而下约一华里,翻过一座土山,就到了涧子边杨家。村子北面有一条小溪,从村前田洞中间流经村旁,穿石拱桥,入潇水,这就是柳宗元所说的“石涧”。

  小石城山记

  《小石城山记》写于元和九年(公元814年)。这是八记中的最后一篇。小石城山在永州愚溪之北,过东风大桥到朝阳街道,沿着往北的山路而上,约一华里就到小石城山。明代在山腰修了一座“芝山庵”,因此"小石城山"又名芝“芝山”。

  作者简介

  柳宗元(773—819),

  字子厚。河东(今山西省永 济市)人。唐代文学家、哲学家和政治家,唐宋八大家之一,世称“柳河东” “河东先生”。唐代宗大历八年(773)出生于京都长安(今陕西省西安市)一官宦世家。少精敏绝伦,为文卓伟精致,为时辈推仰。贞元九年(793年)进士。又中博学鸿辞科,授集贤殿正宇。调蓝田尉,拜监察御史。后入朝为官,积极参与王叔文集团政治革新,迁礼部员外郎。永贞元年(805)九月,革新失败,贬邵州刺史,十一月加贬永州司马(任所在今湖南省永州市零陵区)。元和十年(815)春回京师,又出为柳州刺史,政绩卓著。宪宗元和十四年十一月初八(公元819年11月28日)卒于柳州(今广西区柳州市)任所。

  文学贡献

  柳河东集

  与韩愈共同倡导唐代古文运动,并称韩柳。与刘禹锡并称“刘柳”。与王维,孟浩然,韦应物并称“王孟韦柳”。世称柳河东或柳柳州。柳宗元一生留诗文作品达600余篇,其文的成就大于诗。骈文有近百篇,散文和韩愈齐名,同被列为唐宋八大家。韩愈称柳“雄深雅健,似司马子长”。其散文论说性强,笔锋犀利,讽刺辛辣,富于战斗性。游记写景状物,多所寄托。哲学著作有《天说》、《天时》、《封建论》等,诗歌代表作有《溪居》、《江雪》、《渔翁》[。柳宗元的作品由唐代刘禹锡保存下业,并编成集。有《柳河东集》。其诗幽峭明净,“纤浓于简古,寄至味于澹泊”。(苏轼《书黄子思诗集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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